
今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的年會不同尋常的一點是,一個關鍵詞籠罩了整個會議的全程:貨幣戰。最先提出“貨幣戰”的人是巴西的財長。巴西人就在抱怨:他們才是貨幣戰的受害者。
此言何出?巴西的情況,是目前很多新興市場國家面臨的狀況中很典型的:大量的資本流入,引發匯率升值,國內的通脹壓力增加和資產價格上漲,這些事情的結果是升值,并使得巴西在國際貿易上開始喪失競爭力,而可能的資產泡沫和通貨膨脹給貨幣政策和金融監管帶來極大挑戰。更為關鍵的是,如果當前的資本流入在未來某個時點變成資本外逃,其伴隨的泡沫破裂和經濟停滯,可能給巴西經濟帶來沉重的打擊。而巴西人覺得,他們遇到這樣的境地正是拜“貨幣戰”所賜。
“貨幣戰”的一方是美國,為了刺激持續疲軟的美國經濟,美聯儲執行了極為寬松的貨幣政策。在將聯邦基準利率降到零附近后,美聯儲又開始執行非常規的“數量寬松”,也就是直接印票子。可問題是,美聯儲創造的貨幣似乎并沒有流向美國經濟,而是流向了別的國家。
“貨幣戰”的另一方是從日本,到韓國,最后到中國的一系列亞洲國家。這些國家各自的情形相當不同,但他們面臨的癥狀都是一樣的:就是面臨資本流入和升值壓力。日本已經開始采取措施控制匯率升值的幅度;韓國則在控制匯率升值幅度的同時,開始引入了一些新的資本管制措施,試圖減少資本流入;而中國則在繼續限制資本流入的同時,也在非常有節制地控制匯率升值的速度。
一方是美國的資本要流出,匯率要貶值。另一方是亞洲不讓資本流入,匯率不讓升值。最后央在中間首當其沖的就是巴西——這一有著相當開放的資本項和靈活匯率,且有著耀眼經濟潛力的新興市場大國。至少從巴西人的角度看來,那些原本應該流向亞洲的資本,現在都流到了巴西。而亞洲貨幣的相對不升值,使得巴西的升值變得格外痛苦,因為巴西出口的競爭對手恰恰乏這些亞洲國家。
我們當然可以把討論集中于哪個國家是真正的始作俑者。有些人會說是美國,有些人會說是亞洲國家特別是中國,有些人會各打五十大板。但問題真正的關鍵是,全球經濟在危機之后增長乏力,各個國家都在面臨一個簡單和一個困難的選擇。簡單的選擇是在有限的全球經濟中獲取更大的份額從而保持自己的增長;而困難的選擇則是真正修理全球經濟中阻礙增長部分,從而使得全球經濟重新走上正軌,本國也在這個過程中受益。
從過去到現在,各個國家似乎都更傾向于做簡單的選擇。從上世紀30年代的貿易戰,到現在重新提起的貨幣戰,都完全是一模一樣的思路。貨幣戰,對美國和亞洲而言,最終的目的都是一樣的,就是要保護本國的出口和就業,而不去管本國的政策是否會對其他國家的出口和就業造成負面影響。可是,只要是“戰爭”,就只有輸家沒有贏家。現在,這個輸家還只是坐在一邊的巴西。但如果“戰爭”真的升級,輸家恐怕就是全球經濟了。
而真正困難的選擇是,中美兩國必須意識到,中國靠投資和出口,美國靠借債和消費,都不是可長期持續的增長模式。但要改變這些,絕對不是印點票子或者動動匯率就可以完成的。這必然意味著可能是痛苦的結構調整。
對中國而言,結構轉型必然意味著資源從出口行業向面向國內市場的行業轉移,這中間一定會伴隨著企業倒閉和人員失業;而對美國而言,多工作少消費少借債則是必須面對的現實。多工作意味著美國人的退休時間可能延長,少消費少借債意味著各種福利,特別是醫療支出,必須裁減。這些改革在兩個國家都存在巨大的政治阻力,因為這意味著改變人們習慣的增長和生活模式。然而,如果不改變人們的習慣,談何經濟轉型呢?
貨幣戰,只是全球經濟結構不平衡的一個體現。如果不去嚴肅地面對深層的結構性問題,最后所有國家都只會在這場注定沒有贏家的“戰爭”中互相傷害,以及殃及一些無辜的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