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人

1

那天，郭子明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在和拉拉下棋。

拉拉是我的保姆，25歲，美術專業畢業，身材姣好，皮膚細嫩得像一塊水豆腐。當然，這樣形容她并不是因為我有齷齪的想法，只是找不到更適當的詞匯罷了。我讓她做我的保姆是因為這樣追她比較方便。對于一個寂寞的老男人來說，要是獨守這棟200平的房子，恐怕會少活10年，有美女相伴，吟詩作對附庸風雅也總是美事。

急風暴雨式的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我們的局勢嚴峻，一觸即發。

“拉拉去開門。”我繼續低頭研究象棋。

拉拉挑了一下眉毛:“誰輸誰去。”

我笑了:“那我就不讓你了……將軍，哈哈。”

拉拉不急不惱，玉蔥式的手指在棋盤上輕輕一點:“老大，你輸了。”

我伸長脖子，盯著棋盤:“哎呦，我怎么沒注意到呢……難道你就不能讓著我一回?”我無奈得看著她笑得花枝亂顫。

郭子明是我的老友，住在相隔1000里的A市。說實話，我第一眼看見門外的郭子明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種預感并非憑空捏造，而是有根據的，根據就是他每次來都不會是一個人，屁股后面肯定跟著個大麻煩。

我把郭子明讓到屋里馬上把門關好，希望能把麻煩關在門外。

郭子明坐在沙發上，手肘壓在膝蓋上，身體自然前傾，兩只手不停的握在一起再分開，無比煩躁的樣子。拉拉給我們倒了杯極品鐵觀音，郭子明是品茶高手，茶癮很大，走在街上路過茶館，他一吸鼻子就知道里面泡的是什么茶，是什么品質的。

而他的最愛，就是極品鐵觀音。

但是此刻茶香繚繞，他就像沒有注意一般，依然低著頭。

“子明，看你的樣子，不會又遇到什么麻煩了吧!”

郭子明過了很久才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我，眼睛里全是血絲。

“我是遇到大麻煩了。”

我放下茶杯，郭子明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從認識他起，我就沒有見過他那么緊張的表情。我放下揶揄調侃，正經問道:

“到底什么事情?”

郭子明嘆了口氣:“青然，我的妻子，她……”郭子明的嘴巴張了張，喉嚨像被一個難以發出的音節卡住了，皺著眉求救似的看著我。

“別著急，慢慢說，青然她怎么了?”

“我是想說……你還記得青然的樣子嗎?”

說起青然，我當然記得，郭子明的婚禮上，青然穿著特制的婚紗和鞋子，和郭子明手挽著手走在紅地毯上，她每走一步，賓客都能感覺到世界在顫抖。她160的身高，承受著200斤的體重。

青然的體重和郭子明的富有同樣讓人驚嘆。

誰也想不明白為什么富豪郭子明會娶一個如此“特別”的女人做太太，要知道以他的身價，娶個港姐亞姐都綽綽有余。

“青然的體重……有了變化。”郭子明說著從口袋里掏出兩張照片，都是青然的單人全身照，一張是婚禮上的拍的，青然的臉上還泛著幸福的粉紅。

“第2張是昨天我偷偷拍下來的。”郭子明指著另一張相片說。

我仔細看了看，這是一張背影，青然站在體重秤上，單從體型上來看，沒有任何變化。

“你剛才說……青然的體重有了變化是什么意思?”

郭子明忽然屏住了呼吸，似乎在平復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臟:“青然的體重從上個星期到昨天正好減少了50斤。”

“哦?”似乎我的腦袋里奔騰的思維忽然被東西卡住了，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你是說，你太太身材沒有任何變化的情況下，體重少了50斤?”拉拉尖叫起來，“天那!你家該換個體重秤了。”

拉拉的話讓我的思維忽然順暢起來，就好比兩個同材質同體積的金屬方塊，如果一個比另一個輕，那很有可能輕的那個是空心的!

想到這里，我忽然緊緊的咬住嘴唇。

郭子明看見了我的表情，明白我已經弄懂他要表達的意思，對我點了點頭。

“事情就是這樣!”

“你是說，青然的身體……就像一個盒子一樣，里面沒有任何東西?”

“我找不到其他解釋……”郭子明眉頭深鎖。

“還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嗎?”

“她和我旅行回來后，就發瘋的減肥，開始不吃不喝，拼命運動，但是后來，她堅持不住就放棄了，誰知過了幾天，她忽然變得神秘起來，半夜總是往外跑，我問她怎么回事，她說去美容院做減肥按摩。每天不管多晚回來，總是站在體重秤上稱體重，一遍又一遍，然后會跟我匯報說今天她瘦了幾斤幾斤。起初我并沒有在意，加上生意比較忙，很少注意她。后來當她歡天喜地的跟我說她已經瘦了50斤的時候，我才注意到，她的外表身材其實沒有任何變化。”

“那你沒有跟她說出你的疑問嗎?她自己沒注意到?”

郭子明的手撫摸了一下額頭:“她自己說，美容師告訴她，這個減肥方法開始身材是不會有任何變化的，因為它是從內部消耗的脂肪。”

“無稽之談，肚子里怎么可能有50斤的脂肪?”我無奈地說。

“可是她堅持說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很輕盈，精神也很好，沒有什么不妥。”

“那個美容師是妖精吧，一定是施了妖法偷偷吃光了你太太的內臟，不然怎么會輕那么多!”拉拉沒心沒肺地說。

郭子明的身體忽然顫抖了一下，很顯然，拉拉的話正好是他所擔心的。

“拉拉，你是不是幻想小說看多了，哪有什么妖精!”我說。

“梁絡，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事情的真相。”郭子明的眼睛紅紅的，臉色蒼白，甚至泛著青色，可見這件事情對他的影響非常大。

像我這種好奇心奇強的人面對這樣的情況，即使是個陌生人我都沒有理由拒絕他，更何況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2

郭子明走的第2天，我和拉拉收拾好了東西，一起飛到A市，裝作去郭子明家做客。

郭子明之前謊稱去日本簽合同，其實是去了我那，計劃是一個星期，所以我到他們家的時候郭子明還“按照計劃”在“日本”。對于我和拉拉的突然來訪，青然顯示出超乎尋常的熱情，照理說，雖然我和郭子明是至交，但是因為離得遠所以交往不多，對于青然也很生疏，唯一的一次見面就是在婚禮上。

她的熱情讓我覺得有些不安。

坐在客廳里青然給我們倒了果汁和茶:“不知道你們喜歡喝什么，就都準備一些。”

“嫂子真是體貼。”拉拉拿起冰鎮果汁一飲而盡。

“小然，子明最近很忙吧!我給他打電話他還在日本呢，要過幾天才能回來。”我端起茶，聞了一下，極品鐵觀音。

“嗯，他一向都很忙。”青然的臉上顯出失落的表情。

青然的頭發挽起來掛在腦后，穿著一身藏藍色的連衣裙，粗壯的小腿從裙角里伸出來，瘆人的慘白，肚子上層層疊疊，低頭的時候有三層下巴。陷在沙發里像個揉皺的面團。果然和婚禮上沒有什么變化，至少體型上沒有變化。

“男人嘛，要賺錢養家，養老婆，忙點也在所難免，小然，不要怪他。”

青然抬起頭看著我，眼睛里居然滿是哀怨:“子明，也許，早就不是子明了。”

“小然，你不要亂想，我和子明相識多年，他不是好色之人，更不會在外面亂來……”

拉拉白了我一眼，好像在說，“哪有不偷腥的貓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忽然覺得青然想要說的話并不全然是猜測。

“也許是我想太多了，晚上嘗嘗我的手藝，子明過幾天才會回來，兩位在我家多住幾天吧!”說完青然吩咐傭人去買菜，然后自己簡單收拾了一下，“不好意思，我要去美容院一趟，很快就回來，兩位隨意。”青然禮貌的交代了一下就走了。

大概20分鐘的樣子，青然就回來了，回來之后馬上站在體重秤上，我給拉拉使了個眼色，拉拉馬上跑過去:“嫂子我也要量一下，最近吃太多估計胖了……”拉拉伸長了脖子看著體重秤上的數字，馬上顯出驚訝的神情，回頭對我眨了眨眼，我明白了郭子明說的是真的。

“我已經減了53斤了。”青然興奮地說。

我和拉拉相視一笑:“恭喜，繼續加油。”

青然去了廚房給我們做飯去了，我和拉拉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拉拉趴在我耳邊說:“老大，你說青然身體里是不是空的啊!”

“這個……我真不知道。不過我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你有辦法?”

我點了點頭。如果她的身體里是空的，她就不會有脈搏心跳之類的生命體征，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給她把脈。

晚上吃晚飯后，我們坐在客廳里看電視，拉拉湊到青然身邊:“嫂子，你減肥這么速度會不會對健康有什么影響啊。”

“這個……我倒沒覺得怎么樣!美容師說開始是從脂肪層的最內層消耗脂肪的，所以外表不會有什么變化，但是我的體重真的下降了啊。”

“有的時候身體有細微的變化自己是感覺不到的，我老大梁絡是中醫，讓他給你看看。”

“我只是懂些皮毛而已，不能拿來獻丑的。”我故作謙虛。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青然也不是外人!”拉拉大聲說。

“那就麻煩您給我看看了。”青然伸出手放在我沙發的扶手上。

我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怎么樣?”青然問。

“你的身體有些許虛弱，多休息就沒事了，總體來說沒有什么問題。”

晚上，拉拉跑到我的房間里:“怎么樣，有脈搏嗎?”

“有!”

“你看清楚了?”

“當然。她的身體里應該不是空的。”

“不是空的也不會是完整的，你想想整整50多斤啊，她外表又沒有變化，那體重去哪了?”

“那你有什么主意?”

“帶她去醫院，做透視。前幾天我聽說有個男人去游泳，有一條小魚苗從尿道游到他的腎臟，把他的腎吃掉了三分之一，可他還是活著的。”

我腦海里忽然出現一副殘缺不全的內臟，依舊在哪肥碩的身體里賣力的工作著，心臟就像被咬了兩口的已經變了色的蘋果……

我差點吐出來，“好吧，明天帶她去做透視。”

第二天，我讓拉拉從醫院買來2張體檢卡，安排人送過來，說是醫院在本社區搞的免費活動。

拉拉非拉著青然一起去，我就坐在家里等消息。

回來的時候，拉拉告訴我，她的胸透很正常，每個內臟都是完整的。

我有些高興，青然是正常的再好不過了。會不會是像拉拉說的郭子明家的體重秤有問題，想到這里，我也站在體重秤上，我身高180，體重147，體重秤分毫不差。

晚上我給郭子明打電話說了一下這幾天的情況，

郭子明忽然沉默了，“梁絡，你相信我，她真的有問題。只不過她掩藏的好。”

“你憑什么這樣猜測呢?總要有根據吧!”

“那你說那50斤的體重去了哪?”

我一時回答不上來。

“別被她騙了!”掛斷電話之前郭子明這樣說。

3

晚上吃完了晚飯，出乎意料地青然說要和我談談，我隨她來到書房。

“梁絡，我知道你是子明找來的……”青然的眼神波瀾不驚，“你不是第一個了。”

我很尷尬，就像在超市里偷東西被保安抓住一樣。

“我知道你是受人之托，我也知道你不是一般人物，有辦法有門路沒有你搞不清楚的事情，不然子明也不會找到你。”青然頓了一下，“其實，我也有事相求。”

我終于知道為什么青然開始對我那么熱情了。“小然，請說。”

“我想讓你幫我查查子明……他是否還活著!”青然很嚴肅的說。

我感覺自己的頭發“唰”的豎了起來:“昨天我還和子明通過電話。”

“那也不代表他還是活著的!”

“小然，你這樣說，有什么根據嗎?”

“婚后3個月的時候，我想去泰國旅行，當時他在就在泰國，他說讓我過去，他在機場接我。”

“到機場后，我給他打電話，他說讓我先逛逛，大概一個小時后才能來接我，于是我打了輛車到曼谷機場附近的公園。在車上我拿著DV一路的拍攝沿途的風光，很不巧在公園附近，發生了一起車禍，一具尸體躺在地上，上半身蓋著白布，應該是個男人，尸體的腿扭曲到了一個奇異的角度，一只鞋套在腳上，另一只鞋不知去向，看起來已經死了，因為白布上滿是血跡，我當時有些害怕，可能覺得初到曼谷就拍到這個不吉利，于是我關了DV，下車之后在公園一個人散步。直到傍晚他才到公園接我，當時我有些生氣，子明哄了我半天我才答應跟他一起吃飯。之后的幾天我們玩得很開心，直到回到國內，我把DV導進電腦里的時候驚訝的發現……”青然說到這里，呼吸不再均勻，情緒似乎很激動。

“發現什么?”我緊張地問。

“我又看見了那段記錄死者的畫面，我發現，那個死者，就是子明!”青然說到這里身體幾乎是在顫抖了。

“可是尸體上半身都蓋著白布，你怎么能確定那一定是子明，說不定那只是個和他外表相似的人啊。”

“我承認，人有相似，但是子明的鞋子……是訂做的，我陪他敲定的款式，這世界上沒有第二雙。”

我把身體重重的陷在沙發里，頭痛欲裂。

一對夫妻，曼谷旅游回來，妻子覺得丈夫已經死去，丈夫覺得妻子是個妖怪。在曼谷，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4

郭子明給我打了個電話，要我去明珠大廈，502。

幾天不見，郭子明已經滿臉胡子，頹廢不堪，茶幾上豎著空酒瓶，像個巨大的刺猬，厚實的窗簾擋住了所有的陽光，他眼睛通紅，臉色青白，他閃開身體，伸出手做了個請進的姿勢，就在我邁步要進去的那一瞬間，我遲疑了，如果青然猜測的是真的，那么……

子明看著我，嘴角一挑，笑了，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故作輕松的進了房間。

“青然跟你說過什么吧!”子明仰倒在沙發上，一身酒氣。

“是的。”

“你相信誰?”

“我不知道，在沒有證據之前我不會做任何猜測。”

郭子明低著頭，心事重重。

“我想聽聽你們在泰國發生的事，可以嗎?”

郭子明閉著眼睛，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回憶，幾分鐘后才開始徐徐地講述。

“那天她說要來泰國旅游，當時我正好在泰國，于是就讓她過來，她下了飛機給我打電話，當時我有點事情耽擱了，就讓她先自己逛，一會電話聯系，等我處理完我的事情之后，去機場附近的公園找她，看見她在和一個老頭談話……”

“你聽到他們說什么了嗎?”我搶話道。我不是喜歡打斷別人的人，只是這是青然沒有提到的，也許是個大大的隱情。

“沒有聽到，那個老頭看見我過來就走掉了。當時青然的表情很不自然……”

“你沒有問她們在談什么嗎?”

“問了，青然狐疑地看著我，問我，你知道植物人嗎?”

“植物人?”

“嗯，當時她就說了這一句。”子明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一會兒打起了呼嚕。我給他蓋了一個毯子，調小冷氣，從酒店走出來。

我不明白青然到底在隱瞞什么，既然要我為她查明真相，為什么她沒有告訴我這件事?植物人到底指的是什么?是指腦死亡的那種植物人嗎?

5

回到子明的家里，拉拉和青然都不在，傭人說她們出去逛街了。

我頭很疼，回到臥室打開電視，遙控器都快按爛了，也沒有我感興趣的節目，索性關了電視睡覺。

很久都不曾做夢的我，居然做夢了。

天空是詭異的綠色，太陽是血色的鮮紅，空曠的郊外，只有我穿著睡衣站在不知名的小路上，地上鋪滿了細密的小草，隨風興奮的舞動。

我一步一步漫無目的的走，忽然看見面前出現一片森林。森林的樹干上長著刺眼的紅色斑點，我揉了揉眼睛，距離太遠，看不太清，因為好奇，所以疾步走過去。

那是我今生所未見的詭異景象。

所有的樹都只有4根主枝，很粗壯，樹干上是鮮紅色的液體，從暗紅色的裂口里汩汩的流出，尖細的小樹枝從樹干的上部伸展出來，上面長著細小的葉子。

我用手輕輕的摸了一下樹干，居然是溫熱而柔軟的。

一聲嗚咽從腳下傳來，“樹干”忽然傾斜，牽動“樹根”從土里拔出來。我往下一看不由得尖叫出聲。

“樹根”居然是一個人頭，纏繞的黑發，腐爛的臉……整片樹林里的樹木都是頭朝下被當做植物栽在土里的人，活生生的人!

植物?人!

他們還活著!

忽然大地晃動了一下，無數悲慘的嗚咽聲像從地獄傳來，震撼大地。我驚慌失措，腳下的地面忽然裂開，像野獸張開的嘴，我跌落下去，風聲從耳邊呼嘯……

“植物人!”我呼喊著夢中驚醒。一聲更尖銳的尖叫在耳邊響起，震我的耳朵嗡嗡作響，張開眼睛發現拉拉臉色蒼白的跌坐在地上。

“老大，你做惡夢了啊!可嚇死我了。”拉拉用小手捂住心口。

“對不起，我有些……失態了。你沒事吧!”事實上我是個很在意形象的男人，尤其是在拉拉面前。

從臥室出來的時候，青然正把一盤豆豉鯪魚端上桌，這是我最愛吃的菜。可見青然在我們身上是花了心思的。

她是個好妻子，我心里默默的想，但愿事情不是像郭子明想的那樣。

飯桌上氣氛很融洽，吃完之后我叫住了青然。

“我有些事情想再問問你。”

青然帶我來到書房:“梁絡，有什么不清楚的盡管問。”她端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左手戴了一只白色的手套。

“我想知道那天你在曼谷機場公園里遇到的老人，跟你說了什么!”我開門見山。

青然忽然抬起頭來，顯然她沒有想到我會知道這么多。

“他說，你老公變成了植物人。”

“只有這一句?”

“是的。但是傍晚的時候我看見了子明，他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我那時猜測，那個老人也許是個瘋子。”

“之前你認識他嗎?”

“不……不認識!”青然的眼睛看向了別處。

離開書房的時候我有些生氣，青然和子明顯然都沒有說實話。

我決定不管這件事了，訂了后天的機票準備回去。

6

就在當天晚上，拉拉又跑到我房間里，告訴我她有了新的發現。

原來，晚上做菜的時候拉拉在廚房幫忙洗菜，青然正忙碌著處理鯪魚，一個不小心，切到了手指，當時青然馬上轉過身去，拉拉問有沒有怎么樣，青然輕松的說，沒事，只是切到了指甲。

可拉拉分明明看見，青然左手食指的指肚都被切了下來，卻流一滴血都沒有。

拉拉走過去要看看青然的手，這時電話響了，青然借口去接電話，拉拉看見砧板上被切下的指肚里有一小截綠色的東西。這個綠色的小東西包裹在切開的皮膚里，像一小截樹枝。

拉拉把東西放在手里交給我:“開始的時候就像小蔥一樣嫩綠嫩綠的，不知道為什么現在變成了灰色。”

我把這一小截東西拿在手里，它只有5毫米長，大概3毫米直徑，外表均勻而細膩，像是某種植物，只是從沒見過什么植物有怎么細膩的外皮。

“你確定這是她手上切下來的?”

“千真萬確，而且她的手上一滴血都沒有流。”

第二天早上我打電話給我的朋友羅全，他在一家著名的生物實驗室做助理。

“東西我已經用快遞送給你了，估計下午就能到，你一定要幫我看看這是什么東西，晚上給我結果。”

“你做什么事情都這么急，晚上我還有約會，明天可以嗎?”

“哦，這樣啊，那我只好把拉拉的妹妹丁丁介紹給你大哥了，他可是跟我說過好多次了呢!”

“別啊，不就是晚上嗎!一定給你，丁丁一定給我留著哈!”

掛斷電話的時候，我覺得我想明白那個夢了，所謂的植物人!

一個下午我都在焦急中度過，我急于知道那截由綠色變成灰色的東西是什么。

晚上羅全準時的打來電話，“這個東西你從那里得到的?”羅全的口氣很嚴肅，他一向是個非常幽默的人，我已經許久沒有聽見他用這樣的口吻說話了。

“是從一個女人的手指里切下來的。”

“天哪，你趕緊問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齊萬天的教授。”羅全無比焦急的說道。

“問這個干嘛?”

“稍后我跟你解釋，你快去問!”羅全已經在怒吼了，看起來情況比我想象的要糟糕。

我趕緊讓拉拉去敲青然的門，門內沒有任何反應。一種不詳的預感向我襲來，門鎖嚴實，毫無動靜，這時，我聽到“咕咚”一聲，有什么東西從床上掉了下來，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撞門。

破門而入之后，我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空蕩蕩的房間里滿是綠色的藤蔓，細長而均勻，外皮光滑細膩，在燈光下閃著幽幽的光澤，像希臘傳說中妖女的頭發。輕微的呼吸聲從角落里傳來，我們繞過大床，看見青然躺在角落里，身體蜷縮起來，左手異常腫脹，食指的傷口被撕裂，數根綠色的植物從身體里延伸出來，似乎有生命般微微顫動。而青然的身體就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原本肥碩的身體已經被掏空了。

青然勉強的睜開眼睛，“不要叫……救護車。”

“嫂子，你現在的情況……不叫救護車怎么能行呢?”

青然倔強的搖頭，“要是被其他人知道郭子明的老婆是個怪物，他本人和他的事業都會受到影響……”

“你感覺怎么樣。”我把青然輕輕的抱起來放在床上，她的身體輕得像一片落葉，但是抱起她的時候，整個房間的綠色藤蔓都開始不安的扭動。發出沙沙的聲響。

“我沒事。”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齊萬天的教授?”

青然點了點頭，不過一會兒，青然疲倦的睡著了。似乎那些植物耗掉了她所有的精力。

我讓拉拉陪在青然身邊，自己走到客廳里撥通了羅全的電話。

“你怎么知道她會認識齊萬天教授?這他媽到底是怎么回事!”面對這樣亂七八糟的事情我的思維變成了一團亂麻。

“事關重大，我馬上飛過去跟你當面說。”說完羅全匆忙地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一大清早，羅全找到了我，我們按照青然說的地址一路摸過去。發現那個地址居然是被紅燈區圍繞的一家美容院。

這是一排即將拆遷的平方，白天這條街就像休眠的蛇，沒有了生氣，做生意的姑娘們應該都在睡覺。每家門口都有很多煙盒還有煙蒂，美容院門口還算干凈。白色的木板上面用紅色的漆寫著“美容院”三個字，臨街有一扇小窗戶，和門一樣漆成白色，玻璃擦得很亮，里面掛著桃紅色的簾子，很神秘的樣子。

我敲了敲門，振得門上的玻璃“嘩啦嘩啦”地響。

“誰呀?”一個尖細的女聲響起。門開了，伸出一張刻薄的臉，單眼皮，嘴很薄。鎖骨突出，肩膀尖銳得像兩把刀，看得人眼睛疼。

“請問，齊萬天教授……在這嗎?”羅全問的時候心里沒底，他怎么也不相信那個老頭會藏在這里。

“不認識!”嘩啦一聲，門關了。

羅全不死心，又嘩啦嘩啦地敲門。“你讓那老頭出來!”

那張刻薄的臉又伸出來，“都說了沒有齊萬天什么獸的!”

“你告訴他，羅全來了，要見他!”

“來這條街的男人都是找姑娘的，你們居然要找老頭子，變態!”說完，門又關上了。

我和羅全四目相對，無奈的站在原地，

“走吧，早上你還沒吃飯吧!”我說。

“我不餓。”羅全點了支煙。

“齊萬天到底是誰?”

“是我的恩師，他已經失蹤很多年，我和我的同學們都在找他。”我們一邊走一邊聊，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后“嘩啦”一聲。

門開了。

“哎，你們兩個，對，就是你們，過來一下。”那張刻薄的臉機警的看著周圍。

7

我們又馬上返回去，隨著女人走進了黑洞洞的走廊。那個女人總是回頭打量我們，搞得我們很不自然。

本以為這是個很小的美容院，進去之后才發現其實很大，尤其是地下室的部分，足有一兩百平米。

很顯然，建立這個美容院就是為了掩藏這個巨大的地下室。地下室原來是個先進的實驗室，從設備上來看想必投資非常巨大，不是一般的財力可以支撐得住的。

女人把我們帶到一個客廳，黑色的真皮沙發，雪白的地磚，光可鑒人，嚴肅不失品位。

“齊教授在哪?”羅全焦急的問。

“我馬上帶他過來……”女人說完轉身出去了。

“我馬上帶他過來。”這句話有些不同尋常。一般來講可以說“我請他過來”或者“我讓他過來”，我帶他過來，是跟比自己輩分或地位低的人……又或者……

門開了，女人推了個小車進來，車上有個巨大的箱子，箱子外面用黑色的布裹得嚴嚴實實。

到了房間中央時，女人手一揚，露出兩個一米8長半米寬的箱子，并排放在一起。水晶質地，燈光下閃耀著明亮的光澤。

兩個箱子里的東西赤裸地呈現在我們面前，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羅全變了下臉色，并沒有太驚訝的神情。

這兩只箱子，左邊那個，里面是一具尸體，全裸的男性，50歲左右，鶴發童顏。單看頭部，任誰都會覺得這是一個熟睡當中的老人，當然我說他是尸體并不是猜測，因為他的胸腔被掏得非常干凈，尸體像是用大量的水沖洗過，皮膚斷面還泛著淡淡的粉紅。

另一個箱子里是一小段綠色的蟲子，細長而柔軟，在箱子里不停的蠕動像在尋找出口。

“他成功了!”羅全的口氣里是滿滿的不可思議。

“誰成功了?什么成功了?”我驚訝地問，可能是我的聲音有點大，箱子里的“蟲子”忽然抬起了頭，朝我的方向張望，羅全馬上把食指豎在唇邊，神色居然有些慌張。

瞬間，那只“蟲子”身體劇烈的抖動，原本只是筷子粗細，瞬間直徑增大到和啤酒瓶差不多，它反應劇烈，兩只箱子碰撞在一起發出“咣當咣當”的聲音。

“你吵醒它了。”羅全說。

“怎么辦?”我小心翼翼地問。

羅全沒說話，拉著我坐在沙發上等待， 2個小時后，我保持著最初的姿勢，后背滿是冷汗。

箱子里的“蟲子”終于恢復了原來的狀態，甚至比原來更細小。像一只吃飽的小狗，愜意地趴在箱子里。

羅全輕輕地站起來，我也跟著悄悄走過去，羅全對著女人點點頭。

女人手上拿了一支類似遙控器的東西，按了一下，兩只箱子的邊緣忽然緊密靠攏，然后相鄰的兩個面同時升高并翻轉90度，貼在箱子的頂部，兩個箱子合并成了一個。

“蟲子”忽然抬起“頭”然后異常迅速的移動到老人的尸體身邊。從剖開的胸腔游進去……

忽然，老人的胸腔里想被倒進了綠色的“液體”，“水面”不停升高。

就在“水面”穩定在胸腔容量三分之二位置的時候，我才看清這根本不是什么液體，而是很多非常細的“蟲子”，全部纏繞在一起，并且不停蠕動造成的視覺誤解。

漸漸蟲子像收到命令般，個就其位互相纏繞，就像細竹葉編成的藝術品，形成了五臟六腑的形狀，除了顏色，其他都非常逼真。我終于明白為什么青然做透視也查不出問題，透視輪廓上看當然沒有任何差別，

當“蟲子”不再蠕動，“尸體”忽然睜開眼睛，看了羅全一眼。

“你小子還是找到我了。”老人說。

“老師，你成功了!”

“你們先等我一會兒。”然后他微微轉頭，看著女人，“月魚，幫我‘收口’。”女人點點頭，把老人推走了。

只剩我們兩個人。

“現在，你可以給我一個解釋了吧。”

羅全盯著我看:“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我只知道，老師在研究一項科技。老師把這項科技命名為植物人。可以讓人起死回生。”

“你是說剛才那截兇猛的‘蟲子’是一種植物?”就我的認知經驗來講，歡蹦亂跳的蟲子，跟一動不動的植物不大可能聯系在一起，至少表面看是這樣。

“你說動物和植物最本質的區別是什么?”羅全問。

我皺著眉頭仔細的回響中學生物課上的知識:“如果沒記錯的話，在顯微鏡下觀察他們的細胞，會發現，植物的細胞有細胞壁，而動物細胞只有細胞膜，沒有細胞壁。”

“沒錯，所以即使會跑的蟲子也可能是植物，只要它的細胞有細胞壁就可歸為植物。很多人以為不會動的珊瑚是植物，其實珊瑚的細胞是只有細胞膜的，所以它也是動物，很多事情不能單看表面。”

“但是至今在人類的認知范圍內還沒有會跑的蟲子是植物。”

“那是過去，是在老師研究成功之前的事情了。”

只一會兒功夫，月魚推著齊萬天教授進來了，齊教授坐在輪椅上，神情泰然。我們兩個馬上從沙發上站起來。說心里話看見一個死掉的人這么快就活過來，還離我越來越近，心里多少有些毛毛的。

“你小子還是找到我了，哈哈。”齊萬天教授豪爽的大笑，聲如洪鐘。然后伸出手，向下揮動兩下，示意我們坐下。

“老師，這是我的朋友梁絡，他來是受人之托要問您幾個問題。”

“年輕人，有什么問題盡管問。”

我的腦袋忽然混亂起來，竟然不知道從何處入手。也許，得從事情最初的起點開始問:“齊教授，您是否認識一個叫青然的女士。”

齊教授不假思索地點點頭，“認識。”

“您是怎么認識她的?”

“我救了她的命，她幫我完成了試驗。”

“也就是說她是第一例成功的試驗者，是嗎?”

“是的。她有先天性的心臟病，時日不多，當時我通過黑道的朋友打聽是否有人愿意做這個試驗，我愿意出50萬人民幣。她找到了我，她說，如果我能活過來，就不要你的錢。”

“她說過為什么愿意要冒這個險嗎?”

“嗯，說起來她真的是個重情義的人，她說，她要多活幾年好好的照顧她老公。”

“試驗是什么時候做的?”

“今年夏初。”正好是他們泰國歸來的時間，

“她的體重，就是因為植物代替了身體的臟器，所以減輕了?”

“就是這樣。”

“可是她自己似乎不知道這是這么回事!”齊萬天教授的臉色變了一下，我趕緊說，“我只是想問她對試驗的事情知道多少?”

“很少，但是之前我跟她簽訂了協議，如果她因為試驗死掉，我賠償她1000萬。”

“老師，您有這么多錢嗎?”

齊教授非常認真的搖了搖頭，“當然沒有，我必生的心血和積蓄都在這里了。”

“那你還敢簽這個協議?”羅全驚訝道。

“因為我有把握，她會好起來的。我不告訴她太多關于植物人的事情，是從她的角度考慮的，如果我一開始就都告訴她，她的心理根本無法接受，即使勉強接受，也會對她的心理和身體造成很大傷害，所以我讓她定時來接受復查，在這過程中，一點一點透漏給她。”

“那，這項技術會有什么副作用嗎?”這個問題我思考了很久，問了覺得不太禮貌，不問覺得對不起郭子明和青然。

“暫時還不清楚，我對青然的情況做了詳細記錄，但是到現在為止尚未發現異常。”

“我還有一個問題……”

“哈哈，羅全你朋友的問題還真多。”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沒辦法，受人之托，您認識郭子明嗎?”

“他是青然的丈夫吧，他們兩個都是植物人，只是彼此不太了解罷了。”原來如此。

“老師，我也有個問題，如果植物人身體里的植物都從身體里跑出來會怎樣?”羅全看了我一眼，這也正是我想問的問題。

“基本上不會危機到人的正常生理功能，植物在體外也可以完成體內的循環等功能。”

“那就好。”我長出一口氣。

這時候電話響了，是拉拉。

“老大，青然不行了。”拉拉尖著嗓子在電話里吼叫。

“你先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們隨后就到。”我掛斷電話。

“怎么了?”羅全問。

“拉拉說青然不行了，齊教授……”

“我跟你們一起去。”還沒等說完齊教授搶先說道。

8

月魚推著齊教授，跟著我和羅全一起回到郭子明的家。

剛走到玄關，我就聽見青然在房間里歇斯底里的吼叫:“你給我有多遠死多遠，再也別回來，對，我本來就不愛你，嫁給你我很后悔，哼，現在看清還來得及……”

“到底怎么回事。”我一把拉住拉拉問。

“青然她……在房間里，我去給她送飯的時候發現……”拉拉咽了一口唾沫，眼睛里滿滿的都是恐懼。

“快說啊!”我拼命的晃動拉拉的肩膀。

“我看見……青然的身上……”拉拉忽然再也說不下去了，“老大你們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當我們一起出現在青然臥室的門口的時候，青然正穿著長袖棉線睡衣坐在床上，頭發擋住臉一動不動。

“青然……”我輕輕的叫了一聲。

青然茫然的抬起頭，于是我們看見了她的臉……

白凈豐滿的臉變得凹凸不平，皮下有許多2厘米長手指粗細的突起，并且……那些突起竟然是可以蠕動的。

我和羅全不由得倒退一步，齊教授忽然擔心的說:“我終于知道植物人技術的副作用是什么了!”

齊教授指著青然的臉，“她皮下的東西，應該是某種昆蟲。”

“就像莊稼一樣，會生蟲子?”羅全問。

齊教授點了點頭。

“怎么會這樣呢?會不會是昨天她身體里的植物從身體跑出來造成的?”青然變成這樣，多少有我的責任。

“完全有可能。”齊教授指著青然窗外的槐樹說，“也許是她的植物在體外沾染了附著在其他植物上的蟲卵，然后植物收回體內之后，蟲卵開始了發育……”

“那青然……”當著青然的面我只能問一半。

齊教授說:“我可以給她看看，也許還有希望。”說著搖著輪椅走過去。青然馬上說:“不要，齊教授，我會傳染給你的。”

羅全順勢拉住了齊教授的輪椅。

青然笑了一下:“謝謝你，齊教授，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讓我照顧子明。恐怕以后子明只能由你們照顧了。”青然又轉過頭看我，“我太笨了，我能用植物死而復生，那么子明為什么不可以?他應該和我一樣是植物人。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給他生個孩子……”

她依舊笑著，只是眼淚已經掉了下來。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她要打電話跟郭子明恩斷義絕，她怕會傳染給他。因為她知道，如果子明知道她病入膏肓，必然會放下一切回到她身邊。

拉拉哭花了臉，情到深處，不自覺死死地抱住青然，一邊哭一邊說，“青然，青然，你會好的……”

青然伸出她肥碩的大手在拉拉頭上一下一下的撫摸，“傻丫頭，我自己的身體我當然清楚。”

“梁絡，我有一件事情要你幫忙。”

“上天入地，萬死不辭。”

“呵呵，沒有那么嚴重，我想要一個大大的玻璃罩，2米高2米寬2米長。今天晚上之前能弄到嗎?”

“沒問題。”說完我轉身離開臥室，忽然我又停下腳步，“你是不是怕子明回來你會傳染給他?”

青然輕輕地點頭。我從不覺得青然漂亮，卻在此時，她的身體在夕陽下閃著金黃色的光，有一種無與倫比的美。

玻璃罩放在客廳里，青然打開玻璃罩上的門，轉頭對我說:“真的謝謝你。”

那天晚上我們擠在沙發上，陪著客廳里的青然。拉拉蜷縮在我身邊，淚眼婆娑，喃喃的說:“青然那么好，她和郭子明那么好，為什么上天不讓他們在一起呢?”

我擦掉她臉上的淚:“傻丫頭，有的時候，愛情是否美好不在于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是否夠長，而是，能在最適當的時候遇到最適當的人。”

夜里，我們被子明的哭聲吵醒，他跪在玻璃罩前，淚流不止。

我，從未見過如此美妙的畫面。

玻璃罩內壁上鋪滿了綠色的表皮光滑的植物，鮮紅色的蝴蝶在玻璃罩內翩翩起舞，青然安靜地躺在地板上，皮下的突起已經不見，嘴角帶著微笑，如果不是臉色已經青白還泛著紫色的尸斑，任誰都以為她只是睡著了。

我們站在一邊，不敢打擾此時的子明，過了很久，郭子明才從玻璃罩前站起來，也許是跪了太久，站起來的身體晃了一下，然后猛的轉身，舉起不知道什么時候握在手里的匕首奔向齊教授。

我們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羅全急忙把齊教授的輪椅向后一拉，躲開了郭子明的攻擊，我馬上過去抓住子明握著匕首的手臂，一個大背把他降伏在地。

齊教授從輪椅上站起身，羅全伸手攙扶，齊教授擺了擺手。一步一步走到趴在地上的郭子明面前，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樣做。”

9

我扶起了子明，把他按在沙發上。

“要不是你，青然也不會變成這樣，你居然用這樣的手段對待你的女兒!”郭子明指著對面的齊教授說。

這句話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青然竟然是齊教授的女兒!

“我知道你恨我。”齊教授低下頭。

本來一腦袋漿糊的我忽然清醒了，郭子明找我的最終目的根本不是調查青然的體重，他清楚地明白青然身體和正常人的不同。他知道我會找到齊教授，而他，只是想借我的手找到齊教授，然后報復他，甚至殺掉他。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拉拉問。

齊教授沉吟許久，最后抬起頭:

“其實，植入身體里所謂的植物，是人和植物的混合體。因為植物是不可能有那么深刻的感知能力的。那時候，我一心鉆研植物學，植物的自我修補功能遠遠超過人類，當時我就大膽的設想用植物代替人類的內臟，完成人體新陳代謝……于是我找到了世界上最敏感的兩種植物，劍蘭和含羞草，但是劍蘭只對氮氣敏感，含羞草是對觸覺敏感，我決定選含羞草作為基礎材料，但是我花費了近30年的時間依舊無法改變含羞草其他方面的功能，它的感知度越高，能夠感知的東西越多，試驗就越容易成功。而我的最終靈感，卻來自于一篇科幻小說。“

說到這里，齊教授像是自嘲般，笑了笑:“是說有個老頭用人和青蛙的細胞做實驗，培育出一個半人半青蛙的怪物……你們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愛因斯坦說過，想象力比智慧更重要。于是經過無數次試驗，終于讓我發現含羞草的細胞和人類胚胎的細胞有很小幾率可以結合，我成功的配成了世界上第一例人和動物的受精卵，于是……于是我把它放進一個女人的子宮里……”

“哼，你為什么不告訴大家那個女人就是你的太太?”郭子明憤怒的說。

齊教授的身體晃了晃，勉強站住，羅全扶他坐在沙發上:“他說的是事實，我用我太太的子宮培育出了那株植物，當時她對我說，她已經為我生下了青然，即使試驗失敗……”

“你就是這樣對待為你付出一切的妻子的!如果她知道她死后你會用她的女兒做第一個實驗品，她一定死不瞑目。”郭子明因為激動，身體劇烈顫抖著。

“我知道我對不起青然的媽媽，她是個偉大的女人，愿意為我的事業付出一切，但是我發誓我并不知道植物生長會如此之快，并且速度毫無規律可言，當我發現不對的時候，植物已經撕裂了她的身體，鉆了出來……青然和她媽媽從小在姥姥家長大，因為青然的姥姥討厭我這個瘋子女婿，我只在她出生的時候見過她，直到她長大成人，她都不知道她的父親還活著，并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已經死掉了。而且開始的時候我并不知道她就是我女兒青然。”

“你從未關心過她，現在，一句不知道就想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郭子明揪住自己的頭發，眼睛通紅。

齊教授看著激動的郭子明，繼續講述，“后來，我在復查的聊天中，知道了她居然是我的女兒。這項實驗是青然的媽媽用生命換來的，我的初衷是希望它能拯救更多的人。子明，你能否認是我給了你和青然更多相處的時間嗎?”

“可是你把她變成了怪物，怪物!最后還害死了她。”郭子明吼叫著。

“這不是我的本意……”齊教授的頭輕微的晃動著，眼里的淚水奔騰而下，“我保證今生今世，都不再使用這項技術……害人了。”

10

就在我們參加了青然的葬禮之后，月魚找到了我們，她抿著已經很薄的嘴唇，手里捧著一個小盒子，用白布包著，抱在懷里。

子明請她進來，她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打開白布，里面是一個白玉的骨灰盒，

“這是齊教授的意思，他希望能和青然的媽媽合葬在一起。”

子明點燃一根煙，猛吸了一口，他看著桌子上的骨灰盒:“為什么找我?”

“齊教授說，你是他女婿。”

子明的一滴淚掉下來，點點頭。

當天下午，我和拉拉一起飛回了我們的城市，窗外的天很藍，云很白，但是卻悲從中來。

“我挺同情齊教授的……”拉拉說。

“為什么?”

“他給了青然二次生命，他是個合格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