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單放貨案件新解

良禧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良禧公司)委托被告中國對外貿易運輸總公司(以下簡稱外運公司)將價值為CIF上海418100美元的毛腈綸衣料從中國香港運往上海，外運公司的代理人簽發了收貨人為憑指示的提單。本案所涉貨物抵港后，外運公司的代理人上海船務代理公司根據上海太平洋機械進出口公司(以下簡稱太平洋公司)出具的“因生產急需，請予放貨，愿承擔(由此)產生的責任”等內容的保函，將賃放給沒有正本提單的太平洋公司。后來良禧公司與案外人太平洋公司、常熟服裝十廠共同驗收了該批貨物，且良禧公司、太平洋公司、常熟服裝十廠三方就該批貨簽訂補充協議，但未對貨款作出處理。此后，良禧公司與太平洋公司產生貿易糾紛，太平洋公司未(付款)贖取提單、注銷外運公司處的保函，致良禧公司貨款無著，損失418100美元。本案經一審、二審，由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

上海市高級法院在判案時認定“外運公司未憑正本提單放貨不當，但外運無單放貨后，賣方不但不持異議，相反還與提貨人及生產商共同驗收貨物，該驗貨行為，因發生于無單放貨以后，故可視為賣方追認了外運的無單放貨行為認可了提單物權向買賣合同的債權的轉化，其實質是對自己權利的一種處分。根據一物一權原則，賣方所持本案提單不再具有物權的效力……”

案例解析

無單放貨，即無正本提單放貨。其提貨人可能是記名提單的收貨人。指示提單的通知人，以及其他人(包括偽造、變造提單的人)，其放貨人可能是承運人或其代理人。或者港務公司、碼頭、倉儲公司。廣義的無單放貨是指上述任何放貨人向任何沒有持正本提單提貨的人放貨的行為；狹義的無單放貨僅指承運人或其代理人向記名提單收貨人或指示提單通知人憑副本提單或復印件加保函放貨的行為。大部分無單放貨糾紛屬于后者，本文案例亦屬狹義無單放貨。

憑正本提單交貨在國際貿易往來中作為一項國際慣例，在海上運輸業務中是得到普遍遵循的。同時，在各國的國內法中，憑正本提單交貨也一般得到直接或者間接的支持。在我國，憑正本提單除了是一項海運慣例，也同時可以在《海商法》中找到依據。根據我國《海商法》第71條， “提單，是指用以證明海上貨物運輸合同和貨物已經由承運人接收或者裝船，以及承運人保證據以交付貨物的單證。”該條中“承運人保證據以交付貨物的單證”這一規定，成為了我國“憑正本提單交貨”這一原則的最直接法律依據，也是法院在處理此類案件中運用最多的審判依據之一。

在過去對無單放貨(即無正本提單交付貨物)案件的探討中，上文中的案例曾被關注。筆者認為該案例是一則因托運人(賣方)在承運人實施無單放貨行為后，與買方(收貨人)自行達成還款協議而使提單喪失物權憑證性質，從而喪失了對承運人追償貨款損失權利的典型案例。但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無正本提單交付貨物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法釋(2009)1號](以下簡稱《規定》)于2009年3月5日起實施后，此類案件有了更明確的審理依據，而且如果今天來適用《規定》審理同類案件，結果將是截然不同的。

本案爭議焦點在于：提單是否喪失物權憑證性質；承運人無單放貨是否應承擔責任。從判決中可見，在承運人無單放貨后，賣方知道放貨事實，在合理時間內未提出異議，且與收貨人達成還款協議，事后無論賣方是否已收到部分貨款，或是分文未得，其均不得再依提單向承運人主張權利，因為提單已不再具有物權憑證的法律性質。

案件啟示

過去，從本案同類的案件判決結果來看，起碼有以下兩點啟發可以作為風險提示：

1 迅速選擇追討方式。一旦發生承運人無單放貨的情況，托運人應當迅速選擇追討方式。

2 防止提單喪失物權憑證性質。如果希望保留追究承運人無單放貨責任的權利，就不要輕易直接與提貨的客戶訂立貨款協議、還款協議之類的協議，防止提單喪失物權憑證性質，并且應該對承運人的放貨行為迅速表示異議。

上述案例在《規定》沒有施行前，確實對從事相關領域人員在處理同類案件問題時，有著很高的指導和參考意義，也體現了當年經辦法院對相關問題的獨到見解，并提示在處理同類案件時，應當迅速選擇最有利的途徑和追償對象來保護自己的權利。當然，按照這一思路，同時也是對權利人行使追償權時的一種限制。

然而，從2009年3月5日起，此類案件的審理有了更明確的依據，即按照《規定》第13條“在承運人未憑正本提單交付貨物后，正本提單持有人與無正本提單提取貨物的人就貨款支付達成協議，在協議款項得不到賠付時，不影響正本提單持有人就其遭受的損失，要求承運人承擔無正本提單交付貨物的民事責任。”這一規定，正本提單持有人將不再因為與無單提貨人達成還款協議，而喪失對承運人主張無單放貨賠償的請求權。

正如最高人民法院民四庭劉壽杰法官所講：正本提單持有人與提貨人就貨物款項的支付雖然達成協議，但并不產生提單擔保物權效力喪失的后果……本條的起草包括三個方面含義：一是提單持有人在承運人無正本提單交付貨物后，可以自行與提貨人對貨物價款的支付進行協商，二是提單持有人在協議約定的款項得不到賠付時，要求承運人承擔賠償責任的訴訟請求應予支持，三是由此造成部分損失的，承擔部分損失的賠償責任，造成全部損失的，承擔全部損失的賠償責任。

《規定》不但進一步明確了正本提單持有人行使求償權利的依據，也更有利地保護了正本提單持有人循非單一途徑追償自身損失的權利。

維權提示

1 正本提單持有人在根據《規定》行使對承運人主張無單放貨求償權時，應當注意是否存在承運人不須承擔無單放貨責任的特殊情形(即承運人無單放貨責任的例外)，如：

(1)承運人依照提單載明的卸貨港所在地法律規定，必須將承運到港的貨物交付給當地海關或者港口當局的，

(2)承運人依照運輸目的港所在地的法律要求，貨物在無正本提單的情況下也必須交付給收貨人的。

(3)承運人依提單托運人的指示實拖無單放貨等。

如果存在以上情形之一，承運人實施無單放貨的行為就有著合法依據，則正本提單持有人難以適用我國《海商法》以及《規定》對承運人進行追償。

2 正本提單持有人以承運人無單放貨為由提起訴訟的，訴訟時效為一年，自承運人應當交付貨物之日起算。因此，正本提單持有人一旦打算通過訴訟方式向承運人主張無單放貨賠償，應注意把握訴訟時效，并注意該時效與一般民事訴訟兩年訴訟時效之間的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