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深處的影子
南宋年間,有個大臣一天忽然被傳到宰相府里商量要事。進了相府,他被安排在一間幽雅的房間。等了好長時間,茶一連喝了幾杯,也不見宰相面。他越等越覺得無聊,便無心翻閱桌面上一本書札。他翻著,發現有篇寫得很不錯的賦,情不自禁地讀了起來。賦后面落款是宰相一個親戚的名字。一連看了幾遍后,他喜歡得都快背下來了。一直等到天黑,仆人才上來說,宰相今天實在太忙,沒時間接見??盏攘艘幌挛绲拇蟪急豢蜌獾卮虬l走了。大臣離開相府后,左思右想,總想不明白宰相這次召而不見的用意,想時還忍不住感慨那篇賦文采好。
沒過幾天,大臣接到朝廷的詔令,任命他為主持“掄才大典”的知貢舉。這時,他聯想到已聽說的相府家親戚也要參加科考的事,頓時恍然大悟??荚嚹翘欤鸵栽谙喔锟吹降哪瞧x題作為考題。結果,相府家親戚毫無爭議地考了第一名。
記者在一篇探討村黨支部書記和村委主任關系如何協調的文章時,曾引用過這個段子。其實,中國歷史上通過“智慧”進爵的例子很多。當某個道德并不高尚的階層既是游戲的制定者又充當裁判時,其他階層即使參加游戲注定也是陪客。
崇拜的楷模成了對手
我們的文憑的本質,是限制底層人向上層流動的門檻,歷史上大多數朝代科舉時期,沒中過進士的人,很難成大官。隨著近些年大學的擴招,產生了大量擁有文憑的史進利們,也拿著文憑向上層進爵。
導演王家衛在電影《東邪西毒》中說初闖江湖的俠客:“會武功,有很多東西不能做。你不想耕田吧?又不恥去打劫,更不想拋頭露面在街頭賣藝,你怎么生活?武功高強也得吃飯的?!蔽膽{再高,從學校出來首先要吃飯。史進利們也有著年輕俠客同樣的痛楚?,F實中,他們從學校出來欲在城市立足,大多數首先考慮到政府部門工作,其次才是私營企業打工。好多人竭盡全力仍三年五載進不去政府部門,那也得賺錢吃飯,只好將就進私企打工,住在城中村,可賺的薪水僅夠交房租吃飯,更無暇進修學習,在城市高生活成本和低工資收入的雙重擠壓下,基本被鎖定在底層狀態,最后在掙扎糊口中變得渾渾噩噩、麻木不仁。進大學轉了一圈又退回農村,甚至成為街頭 “砍手黨”的江湖人物,畢竟屬少數。恰這段時間,國家出臺了大學生村官政策,為史進利們向上層進爵做了個鋪墊。當個大學生村官,畢竟屬財政發工資的“半個公家人”。史進利“不安心”在基層做村官建設新農村,當了還不到一年村官,就想著跨省考公務員,以至遭到“警方跨省通緝”,這背后顯示出某些地方大學生村官政策設置的漏洞(任期不滿可以考公務員嗎?),還顯示了底層青年向上一個階層挺進舍身忘命的決心。
可惜,史進利上升挺進過程中遭到了“腸梗阻”。
稍留心近些日子的新聞報道,我們就會發現,遇到“腸梗阻”的不只史進利一人:“陜西公務員考試第二名起訴要求棄錄第一名”,“廣東某縣法院院長安排智障兒子當公務員”,“某單位招聘系統子弟集體加分”……史進利們上升過程中,遭到了“中間階層企圖世襲制”的“阻擊戰”。歷史上那場“相府里喝茶不見宰相”有智慧的“阻擊戰”,如今漸漸遠行,取而代之的是“明目張膽”的“被告狀”,甚至是“喪心病狂”的“被通緝”。
一個健康的社會,人才流動的渠道是有制度保障的。人有天賦、后天努力的差異,但人才流動渠道只有在制度保障下,才能按正常秩序公平公正公開地流動,才會開心地工作,盡顯其才,整個社會才越顯得生機勃勃。一方假如成功“阻擊”了另一方的正常流動,結果是“阻擊”成功者日益驕奢,被“阻擊”敗北者心力憔悴仍看不到上升的通道,時長日久,只會讓兩個階層日益對立。
1977年高考制度的恢復,史進利老家一大批底層青年獲得大學文憑進入中上階層。史進利從小或許以這群進城的叔叔伯伯們為楷模。但他沒想到,這群叔叔伯伯們中的一幫人進城后,已形成強者恒強的利益格局,現在少部分人正企圖制造一個世襲新階層的誕生。
時空荏苒,楷模成了潛在對手。
史進利之所以“奮不顧命”,內因是他上升的政治通道狹窄,目前來看幾近堵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