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從川西北的崇山峻嶺間一路奔來,在眉山青神縣漢陽鎮放緩了它的匆匆腳步,留下一個千折百回的小三峽。
在這個名叫平羌小三峽的岷江江段,曾留下詩人李白仗劍去國、辭親遠游的步履。那是公元725年,李白從他的家鄉綿州彰明縣(今四川江油)出發,一路風塵仆仆、日夜兼程,卻在平羌小三峽流連數日。他將自己所見和初離蜀地的思鄉之情,凝聚在一首詩中: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
如今,1000多年過去了,李白當年乘船經過的平羌小三峽是何景致?我們從漢陽古鎮登上了游覽平羌小三峽的木船。
佇立船頭,分別向上下游眺望,岷江景致變化萬千。上游的漢陽壩江段,水面十分寬闊,浩渺的煙波里隱約可見處處亂石、片片沙灘,白浪滔滔的岷江之水鋪陳在整個天際線上。順流而下,我們即將進入平羌三峽的第一峽——犁頭峽。兩岸青峰對峙,山石筆立,波平如鏡,水質清澈,江流宛若一條翡翠帶。
我們乘坐的是一條窄而長的無篷小木船,船體沒有油漆,呈現出原木本色,平添了幾分仿古游的情趣。有點掃興的是,船的動力是槳和柴油機兼用。船工解釋說,小三峽來回幾十公里,光靠人力劃槳,劃到晚上也回不來。他告訴我們,船可以隨叫隨停,絕對保證我們游覽完所有美景。
犁頭峽因山峰狀如耕地的鐵犁而得名。這一段的岷江峽窄水深、岸轉江回。進入犁頭峽第一個河灣“大佛沱”,我們發現臨近水面的巖壁上布滿密如蜂巢的洞穴,有的小如拳頭,有的大如籃球,猶如遭到各種輕重武器的打擊。這些石孔洞穴在水波的激蕩下,發出“咕唧、咕唧”的聲響。船工告訴我們,那是魚中珍品江團繁殖棲身的地方,當地人稱為“魚窩”。這短短一兩公里的江段,才是資格江團的原產地。江團因吃江底的蝦和小魚長大,肉質特別細嫩。接著,他又如數家珍地道出平羌江里生長的魚類:白甲、青波、翹殼、黃辣丁……
后來,我們登岸時,當地一位村干部告訴我們,20世紀70年代,柬埔寨的西哈努克親王到成都,接待部門專門派人到這里來收購江團,令這位親王贊不絕口。
犁頭峽江段兩岸的峭壁高出江面數十米,船行至其間,讓人感覺整個峽谷是被一柄巨大的利劍劈開。江面沒有一點波瀾,甚至感覺不到江水在流動。狂野的岷江水在此變得寧靜,令人無法想象水有多深。兩岸的山峰郁郁蔥蔥,連陡峭的崖壁也覆蓋著各種藤蔓植物。在這里,時光停止流逝,山水都有了靈魂,游人頓感神清氣爽。
船緩緩前行,約三四公里,便進入了背峨峽。此峽江面比犁頭峽開闊一些,江水依然平靜。兩岸高低錯落、千姿百態的青峰倒映在水里,有的如蛟龍潛行,有的如美人臨江顧影梳妝。
在背峨峽,有一塊突出崖壁的巨石引人注目。巨石頂部平整,可擺放兩張方桌,距水面約五六米,巨石上方掩映著如傘的古樹。據船工介紹,此處就是李白釣魚臺。相傳,當年李白乘船至此,被秀麗的江景和鮮美的江魚吸引,禁不住在此停留,天天坐在巨石上垂釣。
由于背峨峽水面較闊,處處可見江渚。動輒數十只一群的白鷺,密密麻麻地從江面掠過,然后一排排地站在江渚上,似乎在列隊接受我們的檢閱。每當看到這種情景,我們便叫船工關掉柴油發動機,生怕驚擾了它們。
背峨峽江段可見平緩的河灘,河灘上的坡地芳草萋萋,敞放的牛兒徜徉其間。峽谷兩岸深處的茂林里,偶爾可見竹籬茅舍、石徑菜畦。這一段江峽讓我們感覺就是陶淵明描繪的世外桃源。
我們正陶醉在“桃源”里,突然聽到船工喊了一句“快看,石棺材”。我們都愣了一下,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見一口長達30余米的巨型棺材,順江擱在岸邊。這口大自然雕琢的石棺,簡直就是真棺材的放大版,越看越感到陰森。
當右岸的山勢變得更加高大巍峨時,船工告訴我們,平羌峽到了。河面在此豁然開闊,且向右拐了一個呈90度的急彎,左岸形成微型三角洲。幾條小漁船停泊在三角洲回水灣,船上僅容單人作業,木制的船體被風雨侵蝕得呈烏黑色。三角洲土地肥沃,栽種著油菜、胡豆等農作物,嫩黃的油菜花、紫灰色的胡豆花,點綴在瀲滟的水光和疊翠的山色里,給平羌峽平添了幾分絢爛。
進入平羌峽兩三公里后,右岸一座山峰突兀,如泰山壓頂般高出江面約200多米。船工指著山頂問:“看,那像什么?”我們細看,發現接近山頂的一處斷崖,光溜溜的寸草不生,呈豎立的橢圓形。我們不約而同地回答:“像個人頭吧。”船工則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相傳,樂山大佛最先計劃修建在這里,但剛鑿出頭部,忽然地動山搖,人們以為是江里的龍王爺發難,便將大佛改鑿到現在的樂山凌云山。
傳說的另一個版本是,在凌云山修建大佛的是徒弟,在此修建大佛的是師傅。當師傅剛鑿出大佛頭部,對面山崖上傳來雷霆般的公雞打鳴聲,他一看對岸,只見兩塊大石如一只公雞昂首瞪眼,心想怕是觸怒了山神,遂將鑿子丟進江中,放棄了在此修建大佛。
據當地漁民介紹,在此處修建大佛,是為在凌云山修建樂山大佛進行技術準備和經驗積累。平羌大佛可以說是樂山大佛的草稿和藍本。
我們在江上從不同位置仰視這座山峰,感覺它的輪廓確實像一尊端坐的大佛。如果這座大佛修成,會比樂山大佛高大得多。與平羌江大佛山隔江相望的“石雞公”仍在,但不經船工提示,很難把它與公雞聯系起來。
船再往下行,便是樂山境內的板橋溪了。板橋溪在唐代稱為清溪驛,當年李白便是在此登上了“下渝州、出三峽”的航船,繼續他的漂泊人生。
李白走了,平羌峽江水中碎銀般的月影便成了鄉愁的寄托。后來,杜甫、陸游、趙熙、張船山等文人墨客都踏著李白的足跡而來,留下了至今仍為人們稱頌的朗朗詩篇……
天色漸晚,在船工的催促下,我們只得原路返回。平羌小三峽中雖不見長江三峽的白帆點點,不聞纖夫長號,不遇激流險灘,但它青山如黛、綠水中流、鷺翔魚躍的如畫美景,仍讓我們流連忘返。
(壓題圖:平羌小三峽江中的小舟)(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