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美國頻頻對我國人民幣升值施壓,設置貿易壁壘,提出我國應該進—一步開放市場、擴大內需等一系列要求。這種情況與20世紀80年代的日美關系有很大的相似性。只是相對于日本,美國對中國的影響力相對有限,中國仍是一個發展中轉型國家,中美之間的不對稱依賴程度不如當時的日美關系。但是日本在20世紀80~90年代的經驗教訓,尤其是廣場協議前后日美間的博弈及其之后日本經濟“10年迷失”的教訓,值得引起我們的警惕。
匯率不是美國的核心利益
廣場協議并不是一次孤立事件,而只是20世紀80年代日美間一系列政策協調的組成部分。
20世紀80年代初,美國里根政府實施減稅、放松金融管制以及貨幣緊縮,導致居民消費大增、財政赤字快速增加和經常項目赤字的擴大。另一方面,日本執行嚴格的財政預算管理(財政重建一直持續到1987年),成功應對第二次石油危機,企業競爭力提高等,導致日本貿易順差大幅上升,尤其是對美國的貿易順差上升得更快。
與此同時,日本貿易順差又大量投資美國國債,那幾年美國國債發行收入中30%~40%為日本資金。世界經濟形成了實物與資金相互支撐的循環圈:日本為美國提供融資,以進口日本的商品和服務,同時又通過自身的負債為美國對外投資需求提供資金支持。20世紀80年代日美之間的政策協調,就是在這個大循環基礎上進行的。
起初,美國認同強勢美元政策,但認為因日元低估,導致日美貿易失衡,產生低估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日本金融市場的封閉性。為此,設立日美間日元美元委員會,推動日本金融的自由化、對律外開放和日元國際化。
其后日本采取漸進的方式推動金融自由化和國際化,日美貿易失衡仍持續擴大,美國開始與日本談判具體市場的開放,并簽訂一系列的MOSS協議(即從單一產品的貿易談判轉向市場和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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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強勢美元損害了美國產業競爭力,美國轉向弱勢美元政策。美國通過廣場協議進行外匯市場干預,實現美元幣值有序下跌。為避免匯率調整失控,繼續獲得日本資金支持,美國要求日、德配合美國實行低利率政策。同時,日本官方還通過各種渠道,引導民間資金繼續持有不斷貶值的美國國債。
美元大幅貶值,日元大幅升值,給兩國產業帶來深刻變化,但對貿易失衡的調節作用仍不明顯,日本經常收支順差仍不斷攀升,進而美國又在經濟結構失衡中尋找原因。美國以修改后的超級301條款,以“維護日本消費者”利益的姿態,試圖改變日本的經濟結構,鼓勵美國企業到日本發展,爭取日美有相同的競爭條件。簽訂結構調整協議,要求日本擴大財政支出(美國認為如果增加民間投資,日本的供給能力會越發增長,進一步強化日本的競爭力,經常順差會越來越大),為促進土地利用而強化稅制,修改《大規模店鋪法》,改革流通體系,強化《壟斷禁止法》,對排他性的交易慣例以及系列交易加強監督,修正內銷和外貿之間的價格差異等。
在這期間,充滿了大量的貿易摩擦和各種直接的貿易管制,并成為推動各種談判的重要籌碼。雖然日美政策協調以削減貿易失衡為目標,但始終存在消除日本經濟威脅的意圖,貫穿著打壓日本經濟競爭力、開放日本市場的商業利益訴求。即使如此,所有這些政策并沒有直接實現貿易平衡目標,僅僅因日本經濟10年低迷而有所緩解,并將不平衡結構逐步轉移到東南亞地區。美國企業則因此贏得了寶貴時間,在IT、計算機軟件、金融和服務業等領域確立了全球競爭力。
美國經濟長期運行中貿易的赤字,是靠在金融市場上吸引全球資金得以維持。一直到現在,危機后的奧巴馬政府,經濟上的壓力是減少失業,復蘇經濟。面對危機后金融機構、企業和居民資產負債表的縮水,經濟復蘇最缺的是資金。而危機中不斷推高的巨額財政赤字,又嚴重影響了美元信譽,不利于全球美元資金回流美國。政治上,對奧巴馬執政具有歷史性意義的醫保改革,又需要大量后續資金支持,也迫切需要全球資金回流美國以支撐經濟盡快復蘇,在恢復增長中逐步減輕赤字負擔。
從經濟和政治上看,確保國際資金持續不斷地回流,是當前美國的核心利益。近期美國并不希望美元對全球主要貨幣貶值,只是要求人民幣相對美元升值。人民幣升值不是美國經濟的核心利益,但其在資金回流的核心利益上,卻是只做不說。當年日本為何引發泡沫經濟
雖然當時的日本國內對日美順差的原因、順差能否靠政策來削減,以及是否必須由順差國來全部承擔問題存在爭議,在簽訂結構調整協議期間,日本國內甚至出現“美國干預日本內政”的抗議,但日美間交涉的主題,仍是圍繞削減順差,隱藏著美國企業擴大經營的動機,結局是日本在匯率、利率等重大政策上又過于遷就美國的需求。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局面,除了日美之間特殊的政治淵源外,還有一些原因。
一是美國市場巨大,日本考慮到它可能給國內經濟帶來增長,因而不得不和它談。二是日本持有美元債權的積累,減輕了日本可能面臨的外部風險。隨著國力的強大,當時日本國民信心“膨脹”,日本精英想推動日本成為世界金融大國,愿意容忍日元升值,以使得日元與日本經濟地位相符,在一定程度上也愿意加快推進金融自由化和日元國際化。三是日本接受削減貿易順差的目標,但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致力于財政重建,經濟結構調整和市場開放受到美國制約又較多,作為交換,接受日元升值。
其實匯率升值并不會顯著降低經常項目順差,經常項目順差也并不必然導致升值。廣場協議前,雖然美國的經常項目逆差和財政赤字不斷擴大,美元匯率卻大幅上升。相反,日本的經常項目順差持續擴大,日元卻有所貶值。之后,日元持續升值。
日元升值只是顯著減少了日本對美傳統出口商品的數量。日本20世紀80年代以后出現的高技術、高性能產品對美出口數量,不論以美元計算還是日元計算,都有很大增長。日本實行引導企業實現產業結構升級、創造新需求、提高產品的技術含量等積極財政政策,是有必要的,而且也發揮了效果,使得日本較順利地進行了結構詬整。從整體上看,匯率大幅上升對日本貿易順差的影響有限。
匯率升值意味著外部資金的流入,在國際社會充斥投機資金的時代,外部資金更傾向于流向非貿易部門,給資產價格上漲帶來壓力。從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以來,日元出現過四次20%以上的快速升值,其中1971~1972年和1985~1986年的匯率上升產生了資產泡沫,但其他兩次并沒有帶來資產泡沫。從國際上看,既有匯率上升帶來泡沫的案例,典型如我國臺灣地N20世紀80年代的匯率上升,也有未產生泡沫的,如德國的長期上升。
日本1985年的匯率上升之所以產生資產泡沫,除匯率外,當然也有其他幾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