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昔日志愿者的上海生活

從西部回來，選擇了上海

李耀達是一個新上海人。他出生在廣西的小山村，2000年7月，他在姐姐的幫助下，進入同濟大學自學考試助學部房屋建筑工程專業學習，讀了3年書。

2003年，李耀達取得了大專的畢業證書，并通過了這個專業本科5門課程的考試。暑假，李耀達沒有回老家，那時候的他正在考慮未來的道路該怎么走。究竟是繼續本科的學習，還是先找份工作賺錢?

有一天，他去食堂吃飯，招貼欄上一個通告吸引了他的眼球——團委號召高校畢業生志愿去西部服務。李耀達的心頭一熱，他顧不上考慮什么，趕緊記下了報名方式。成為全國第一個被批準參加“大學生志愿服務西部計劃”的自考生。

李耀達在云南麗江市永勝縣做志愿者。 艱苦和單調是那里的生活常態，開心和充實是內心的真實感受。他還利用業余時間做了一個“志愿者在行動”的網站，通過網站的牽線搭橋，很多大學生也加入到了資助貧困孩子上學的活動。他自己也資助了一個彝族的孩子上學，直到他小學畢業。

讓李耀達想不到的是，志愿者網站讓他認識了千里之外的一個女孩，也就是他現在的妻子趙鳳賢。趙鳳賢的老家在吉林農村，當時是吉林大學醫學院的畢業生，在四川當志愿者。因為有相同的身份背景，兩個年輕人常常在網上聊天，一開始是說點志愿者的事，后來說說每天的生活，再后來就聊到了感情。

李耀達算不上浪漫的人，但是趙鳳賢一點不計較這些，她是個特別樸實的女孩，對于男友，她只提一個要求:每天都要通電話。本來就是異地戀，如果不能經常聯系的話，兩個人的距離就會疏遠。所以，李耀達每天都堅持給趙鳳賢打電話，當時500元的月收入，有400元都用在了電話費上。

2005年，李耀達要回上海了，考慮到兩人今后的戀情，趙鳳賢放棄了當地衛生局的安穩工作，決定跟著男友到上海發展。在路上，他們倆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尤其是趙鳳賢，她緊張地問李耀達:“我到底能不能找到工作呢?如果找不到工作怎么辦?”李耀達寬慰女友說:“不用擔心。只要我們每月能賺到2000元，就夠生活了?！彼_實就是這么想的。因為一直窮慣了，他覺得2000元已經是個很大的數目。

讓李耀達和趙鳳賢高興的是，沒多久，他們就各自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李耀達在一家私營公司做設計，平均月收入有五六千元。但有一點，這薪水是和工作量掛鉤的，所以熬夜成了李耀達當時的生活主旋律。趙鳳賢的第一份工作在靠近上海的嘉善，收入也有兩千多，但不能每天回家。

2006年夏天，李耀達感覺左邊的牙齒隱隱作痛，一開始他還不以為然，后來越來越疼了，牙齒也松動了，他就去醫院看。醫生檢查后告訴他，這是下頜骨成釉細胞瘤，雖然是良性的，但需要動手術治療。李耀達聽不懂這到底是個什么病，反正手術一共花了8000元，拔了3顆牙，他覺得也沒有對自己的生活造成什么大影響。

結婚、買房、生病、生子

幾個月后，李耀達和趙鳳賢決定結婚。作為醫生的趙鳳賢心里明白，李耀達這個病的復發率高達70%，她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和心愛的人一起生活。

2008年初，李耀達換了一份新工作，他從私企跳到一家中外合資的設計院，薪酬水漲船高。他在博客上寫了一個新年愿望:希望今年能有個落腳的“家”。

一連串的看房之后，李耀達夫婦最終買下了現在居住的這套房子。小區是有點偏遠，周邊的配套設施還不完善，窗戶看出去還能看到一些農田。但好在價格便宜，七十多平方米，四十多萬元，這是他們能承受的最高房價，當然也是貸了款的。買下房子以后，他們就沒什么積蓄了，所以裝修也得自己動手。每天下了班，他們就一起到新房子，站在臥室、客廳、廚房的每個角落，一邊干活，一邊憧憬未來的幸福生活，樂在其中。

不久，趙鳳賢懷孕了，幸福生活的畫面就更加豐富了。

夏天到了，李耀達突然感到自己左邊的牙齒又疼起來，他隱隱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醫生證實了他的想法，腫瘤復發了。比起第一次手術，這次的手術工程非常浩大，整個手術過程就要長達12個小時。

手術后的一個星期，他的傷口還沒有長好，就突發十二指腸穿孔。因為是在口腔科的病房里，醫生都查不出是什么毛病。李耀達躺在床上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趙鳳賢就挺著大肚子在各個科室之間找醫生，她一邊哭一邊說:“求求你們快點看看他吧，我們都還年輕?！碑敃r的李耀達真的是萬念俱灰了，甚至還想到了要安樂死。但是聽到趙鳳賢這句話，他一下子變得有勇氣了，他想到自己還沒有見過未出生的兒子，還沒有和老婆相處多少年，還沒有對父母盡過孝，還沒有在新買的房子里好好住過，還沒有實現那些美好的人生計劃……為了這些，他也一定得挺住!

更悲慘的還在后頭。李耀達出院后的第二天，被醫生告知說，腫瘤已變成了惡性。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感覺天一下子塌了下來，整個人都變得沒有方向?；氐郊?，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訴懷孕的老婆，但是趙鳳賢畢竟是學醫的人，她看到醫生給老公配的藥，就什么都明白了，她安慰說:“以后，我們該怎么治療就怎么治療，你不要擔心?！?/p>

12月5日，趙鳳賢生下了兒子，巧的是，出生的這一天竟然是“國際志愿者日”。李耀達非常高興，兒子不僅點亮了他的生命，也讓他常常想起做志愿者的那些美好時光。

不知道將來該怎么辦

2009年9月，因為病情的反復，李耀達又動了一次手術，醫生把所有的病灶都做了徹底切除，所以他現在下排牙齒就剩下3顆。吃東西的時候，只能將食物放在攪拌機里，打碎了以后喝下去，完全食不知味。

10月底，經過一輪化療之后，李耀達想回公司繼續上班，卻被人事主管“勸休”。“你身體不好，就在家休息吧，我們發病假工資給你?！毙菹⒘藥讉€月，到2010年的1月，公司委婉地辭退了李耀達，并給予他4個月的經濟補償。李耀達過去一直從事的是3D 效果圖的設計，按照他的水平，找一份月薪五六千元的工作不成問題。但每當有公司打電話請他面試，他都不知道如何面對。李耀達又不能瞞人家，所以每次說到最后，對方就回答他:“我們再考慮看看?！?/p>

這樣一晃，就過去了近半年?，F在，李耀達每天8點起床，煎中藥，掃地、做飯、帶兒子，就像個全職保姆。為了找工作，他曾在網上發了一個帖子，他很想知道，像他這樣的一個癌癥患者，能不能繼續正常工作。同情他的人很多，給他出謀劃策的人也很多。最靠譜的建議就是，讓他在家里接接私活，不用去上班，還可以休息休息。這點李耀達早就想到過，他很清楚這個行情，現在給人做一張3D效果圖，收費一般都在1000多元。他一個月做個三四張圖，應該沒問題。可是，如果他真的選擇在家里工作，誰來給他交醫療保險呢?他將來看病怎么辦呢?現在的手術費一次比一次貴，前兩次的手術就花了他七八萬，要不是因為有醫保，他還真的沒辦法承受。所以，他現在最大的希望還是能找到一個單位，收入少一點無所謂，只要能交保險金就可以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眼下，趙鳳賢也面臨著失業。每個月房貸3000元，醫藥費每天40元，生活開銷1000多元，還得加上兒子的奶粉錢……七算八算，怎么也得五六千元一個月。

也有人建議李耀達，賣了房子回老家去，這樣就不必那么辛苦。這或許是最后的一條路。這兩年來，他的房子從40萬漲到了90萬，每當想到自己這么多年的打拼，想到如此不容易地買到一套上海的房子，李耀達就會心有不甘，不知道將來該怎么辦……

責編/宿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