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侶龍鳳劍

一陣馬蹄聲傳來，大道上又有三匹馬如飛而來。沒到林子邊，馬上的三個女郎一勒韁繩，三匹馬一聲嘶鳴，前蹄高高揚起，幾乎豎立起來。馬還沒停穩，三個女郎雙足點鐙而起，接著一個“紫燕穿簾”飛落在四女身前。

先前四女急忙上前，齊聲說:“婢子參見小姐。”

中間的紫衣女說:“跟人家動手吃虧了吧?我不是告訴你們路上少惹是非嗎?”

紫衣女打量一下重陽和神虎，說:“我的婢子冒犯了小俠，我替她們賠禮了?！庇袷直还?，接著問道:“小俠尊姓大名，貴庚幾何，家住何處，令師何人?”那只關東特有的大老虎實在令她生疑，所以細細盤問。

重陽見這位小姐稱自己小俠，態度謙和，彬彬有禮，便也裝出男子漢大丈夫的風度，抱拳當胸，信口說道:“在下賤名重陽，一十四歲，家住滄州府重家莊。不知小姐能否把芳名、貴庚、仙鄉也告訴在下?”他也謅起文來。

紫衣小姐暗想:好個狡猾的小家伙，我問他啥，他問我啥，可不吃虧。莞爾一笑，說:“重小俠，請恕我冒昧，這只虎是你的還是借來的?我叫黃云裳，家住云霧山縹緲峰烏有山莊桃源仙舍?！?/p>

重陽說:“當然是自家的。老虎豈是借得的!不知黃小姐為何有此一問。”

黃云裳說:“聽說你們滄州有個百柳莊，白雪和尚有只關東大虎，你這只虎像是他的，所以冒昧一問。我想向他討教劍法?！?/p>

重陽對黃云裳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一番，說:“黃小姐花容月貌，論相貌與白大俠是天生一對，論武嘛，不說也罷?！?/p>

黃云裳輕輕一笑，問道:“為什么不說了呢?”

重陽一本正經地說:“不出三招，必敗無疑!萬一斷送香魂，著實令人憐惜。”說完搖頭咂舌，擺出一副憐香惜玉的神態。

黃云裳說:“怪不得她們說你嘴刁。銀鳳，你替我教訓教訓他?！?/p>

黃云裳身后，白衣少女應聲疾出，白影一閃劍到重陽面門，輕如柳絮，快如清風，遠非先前四女可比。

重陽只得一個“隨風擺柳”飄出一丈。銀鳳如影隨形，第二劍又到后心。重陽一個“游龍戲水”，才剛剛躲過第三劍又到左肋，重陽拔地而起又飄退一丈，驚得心跳不已。

銀鳳的連環三劍都被重陽躲過也頗感意外，心里不禁暗贊，口里說道:“你愣著干什么，怎么不還手?”

重陽一笑:“好男不跟女斗，讓你三招?！?/p>

銀鳳氣極，唰，唰，唰!又是連環三劍。重陽不敢去接，怕雙竿脫手，忙施展“幻影無形”神術中的“游龍戲水”身法躲過。

神虎一看重陽被人迫得不能還手，怒吼一聲躥了過來，銀鳳一個“云雀鉆天”拔起一丈多高，飄退一丈。

黃云裳對身邊的黃衣少女說:“金鳳，你去攔住他的神虎，讓銀鳳擒他?！?/p>

銀鳳一聽金鳳替她攔虎，凌空而起，朵朵劍花灑向重陽面門。

重陽雙竿交叉往上封架。銀鳳不知虛實，寶劍撤回，人也從重陽頭上掠過。重陽一擰身，左手單竿搗向她的小腹。銀鳳身在空中，單足猛踏單竿，誰料重陽的右手單竿又已掃出，銀鳳借單腳一踏單竿之力翻了過去，重陽單竿掃空。

兩個人剛想再斗，黃云裳喝道:“住手!”

重陽后退一丈。神虎也舍棄了金鳳回到重陽身邊。金、銀二鳳也回到小姐身旁。

黃云裳對重陽說:“你的竿法是丐幫的，輕功是白雪的，老虎也是白雪的那只神虎。說實話，你是什么人?白雪能把輕功傳給你，又把神虎交給你，你們的關系非同尋常。你是他的什么人?”

重陽說:“既然已經被你看出來了，在下也就不瞞你了。實話告訴你，在下是丐幫九賢中的老九。”

黃云裳一笑說:“我只聽說丐幫八賢，可沒聽說過‘丐幫九賢’?！?/p>

重陽一笑，說:“桃園三結義，后續趙子龍。丐幫本八賢，后續小重陽，因為我武功高強。知道了吧?”

黃云裳一笑，說:“你既是丐幫九賢，為什么也練成‘幻影無形’輕功術了呢?”

重陽一笑，說:“正因為老九輕功高強，所以白大俠才聘我當了百柳莊的大管家。”

黃云裳強忍怒氣，說:“百柳莊的大管家名叫趙一夫，是個老頭，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重陽說:“你怎么凈翻舊皇歷呀!就是嫌趙一夫歲數大了，才請我代替他?！?/p>

黃云裳說:“你既然是大管家，一定知道白雪在什么地方了?”

重陽說:“黃小姐怎么光打聽白大俠的下落呀，是不是想找老公?我是他的貼身管家，你要是對我打打手眼，我可以替你美言幾句?！?/p>

黃云裳一笑，說:“你的嘴又刁又損，非掌嘴不可!”

重陽只覺得眼前紫影一閃，啪!啪!兩聲，左右兩頰各挨一巴掌，眼冒金星，急忙一連三四個倒翻，退后一丈多遠。

重陽咬著牙說:“好啊，你敢打人!”說完，跳上虎背，雙竿就要出手。

忽聽林子里有人喊道:“大管家，不得無禮!”

白雪從林子里出來，后邊跟著白猿和千里草。

白雪站在重陽身前，看了看黃云裳，問道:“你是什么人，為什么打我的貼身大管家?”

黃云裳看見眼前站著個偉岸英挺、神采奕奕的年輕和尚，后邊跟著長臂大白猿，心里立刻明白此人一定是傳說中的白雪了，不禁仔細打量起來:姓白的英俊瀟灑，渾身充滿陽剛之氣，果然是個美男。身后的白衣少年，儀態翩翩，俊美不亞于白雪，只是溫文有余，雄健不足。

白雪看她呆看不語，再次問道:“黃小姐，為什么打我的管家?”

黃云裳這才警覺，不禁玉面生春，心知白雪已經在林中聽了很久，又羞又惱，不知如何回答。

銀鳳恨透了重陽，說道:“你的管家嘴損，我家小姐才稍加懲戒。若非手下留情，恐怕他早到了閻王殿?！?/p>

重陽說:“她們要傷神虎，還……”

黃云裳怕他說出難聽的話來，打斷重陽，岔開話題，說:“白大俠武功蓋世，譽滿江湖，我想討教幾招太乙劍法，取長補短，以補不足?！?/p>

黃云裳心中暗想:要想一探他的虛實，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如能殺之更好，絕不能放過他。

她拔出寶劍，臉一寒，說:“白大俠，亮出你的金龍劍吧，恕我占先了?！?/p>

“先”字未出口，劍已出手。一招“高山流水”直取白雪神庭。

白雪頓覺一股陰寒襲來，冷得渾身發顫，急忙橫飄一丈。紫影一閃，黃云裳一招“白蛇吐芯”，劍尖吐出一尺寒光，又到白雪后心。

白雪頓覺奇寒透骨，急忙“登云趕月”起在空中，飄出一丈。人未落地，劍尖又到腳下。白雪一個“游龍戲水”又飄出一丈。

白雪人落地，劍已在手，心中暗想:她身法快如疾風，劍氣奇寒透骨，不知是何來路，不能大意。急忙運起太陽罡氣護體，陰寒頓減。

黃云裳一連三劍都被躲過，劍氣對小和尚也絲毫無損，心里暗驚，一雙鳳目緊緊盯著白雪。

白雪說:“小姐一連三劍，又快又狠，怎么下了殺手?”

黃云裳說:“切磋技藝，怎能藏私?！?/p>

白雪說:“小姐所論不差。接劍!”一招“飛短流長”疾射而出。

黃云裳忙用“百川歸海”迎上。雙劍一交，龍吟鳳鳴，一黃一青兩股劍氣化作徐徐和風消散，兩個人都是一愣。

白雪一抖金龍劍一招“天女散花”灑向黃云裳。黃云裳頓覺一股灼人熱浪撲面而來，急忙劍橫胸前，一個“烘云托月”迎上。只聽“嘭”的一聲巨響，一熱一寒兩股劍氣撞在一起，卷起一陣狂潮。

千里草和金銀二鳳被劍氣推出五步，晃了幾晃才穩住身形;白猿一連幾個跟斗飄出一丈;重陽和四女被疾風掃地，滾出一丈多遠。

黃云裳被震退兩步，覺得氣息不暢，一看白雪氣定神清，不禁暗想:怪不得邵真、邵奇和毒、火二魔都死在他的手中，原來他還勝我一籌。她知道遇上了高手，但她一直所向無敵，哪能罷手，嬌喝一聲凌空躍起，身隨劍走，一招“寒流暗轉”撲向白雪。

白雪只用七成功力，一招“長虹貫日”迎上。雙劍一沾即分，白雪疾退數步，怕傷及對方。

黃云裳一個“紫燕穿簾”跟了過去，一招“漫天冰雪”罩將下來，劍尖直指白雪百會。

白雪覺得好像有無數雪粒冰塊劈頭蓋臉灑將下來，奇寒侵人，忙用一招“春風化雨”迎上。他被迫不得不用恩師在長白山新創的“太乙三式”中的第二式了。

黃云裳自上而下的冷氣遇上白雪自下而上的暖流，化作一陣細雨落了下來。兩支劍同時脫手而飛，“嗆”的一聲落在地上，卻成了一口劍，雙劍合在一起。

白、黃二人都驚得呆立在那里。

重陽一看兩個人神態，急忙走上前去拾起一雙寶劍，自言自語地說:“難道劍也有情?”一用力“嗆啷”一聲，才把兩支劍分開，說道:“金龍、飛鳳可真是一對劍中情侶?！?/p>

白雪接過劍一看，那把劍的劍把上刻著“飛鳳劍”三個小字，忙遞給黃云裳，說:“原來失蹤五十年的劍中女王在小姐手中，真是劍得其主?！?/p>

黃云裳一愕，問道:“難道白大俠知道這支寶劍的出處來歷?”

正在這時，一個丐幫弟子從圍觀人群中越眾而出，走到白雪面前，雙手呈上一封信，說:“沈師叔讓交給你，請過目?！?/p>

白雪拆開一看，說:“黃小姐，在下有急事要辦，先走一步。后會有期?！彪S后又對千里草說:“盟兄，咱們快走?！?/p>

白雪一縱身，猶如一縷輕煙出去二十丈開外。千里草、白猿緊隨著也急馳而去。重陽跨上虎背，雙足一磕，神虎低吼一聲，挾著雄風躥出三丈多遠，也走了。

黃云裳望著他們消逝的方向，呆立良久，長嘆一聲，說:“咱們也該走了?！逼咂ヱR揚長而去，后邊揚起一股煙塵。

十二

紅顏易知薄命苦 英雄難過美人關

桃花谷在黃山蓮蕊峰下，四周奇峰林立，都是懸崖峭壁，無路可通。玉泉、朱砂二峰之間，有條小溪從谷內流出，那就是谷口了。

谷內沒有平地，依著山勢修建了許多樓臺館舍。中間是桃宮，谷主、桃花門掌門雨露仙子林可卿住在這里。南邊是迎陽館，是外來男客住的地方。北邊是藏春樓，那是專供男女淫樂的所在。三個建筑群之間有亭臺水榭、假山花木連接，又渾然一體。春天一到，山坡上桃花盛開，的確是個令人銷魂的桃源仙境。

雖已更深人靜，可是桃宮大廳仍然燈火通明。雨露仙子林可卿坐在正中一把香妃椅上，焚香品茗。她身穿粉紅色衣衫，發髻高綰，云鬢欲飛，面如凝脂，明眸皓齒，容光照人，確是一位絕代佳人，雖已年過四旬，看上去只有三十，顧盼之間風韻攝魂，是個天生尤物。

她身旁侍立著四名綠衣少女，個個嬌美可人。一位身佩寶劍的紫衣女郎進來稟道:“華總管已經來了?！?/p>

林可卿放下茶杯，說:“快請進來?！甭暼酊L啼。

竹簾一挑，進來一位白衣白裙美婦，髻如墨，眉如黛，面如梨花，目似秋水，嬌而不妖，美而不艷，清麗高雅，又有一番風韻，正是總管華碧玉。

華總管蓮步輕移，步入大廳。問道:“谷主深夜召見，有何差遣?”

雨露仙子林可卿一伸玉手，說:“碧玉賢妹，請坐下說話。”

待華碧玉坐下后，雨露仙子輕盈一笑，說:“賢妹來到桃花谷不到半年，收服了燕山二怪、東海雙煞等高手七人，又施毒百柳莊，為令主除去強敵立了大功。令主派人日夜兼程把董郎給你送來了。”雨露仙子回頭對紫衣女郎說:“春宵一刻值千金。恨男快把華總管送去吧，恐怕董郎要等急了。”

毒娘子華碧玉隨著紫衣女郎林恨男走出大廳，順著林間小路來到一個院落，花木掩映之間有座小樓，那里是林可卿的寢宮，外人很難到此。從小樹旁過去，是個很大的后院，古木參天。華碧玉沿著花間小徑一直走到后墻，后墻緊貼著險峰絕壁。

華碧玉暗想:絕壁陡峭比墻高，這道墻真是畫蛇添足。難道濟世住在峭壁上?

正當她猜疑之際，林恨男用手分開花木，墻上露出一個小門來。輕敲三下，小門徐徐打開，兩名緊裝劍手問道:“恨男姑娘來此何干?”

林恨男說:“奉谷主諭，送華總管與神醫董濟世夫妻相會?！闭f完，遞上去一塊金牌。

華碧玉心想:“原來是利用后墻擋住洞口，又用花木掩住小門，外人怎能想到這里別有洞天?真是匠心獨具，巧奪天工。

華碧玉隨著林恨男走進小門。里邊是個天然石洞，石洞兩邊石壁上人工鑿出幾個石室。

林恨男走到第四個石室門前停住，用手輕輕一拉鐵環，小門打開。林恨男輕聲叫道:“董先生，華總管來了?！彼厣碛謱Χ灸镒诱f:“明天早上，我來接你。”說完嫣然一笑，走出石室，把門合上。

董濟世失蹤半年多了，生死下落不明。馬上就要與夫君見面了，華碧玉怎能不激動，兩眼盯著里間小門。

小門打開，董濟世走了出來，注視有頃，一把摟住華碧玉，說:“碧玉，果真是你!”

華碧玉激動得只喊了聲“濟世!”一把摟住夫君，熱淚奪眶，泣不成聲。

毒娘子漸漸平靜下來，仔細端詳夫君一會兒，說:“你瘦多了，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董濟世把夫人摟在懷里，說:“我在松林峰上采藥，冷不防被人點了穴道。等我蘇醒過來，已是身在牢里，才知道是生死令的人把我劫持了。第二天，生死令主接見了我，對我還算客氣，我才心下稍安?！?/p>

毒娘子從夫君懷里抬起淚眼，問道:“聽林谷主說，是讓你替他們制毒。是嗎?”

董濟世又把夫人緊緊摟在懷里，說:“不錯。我沒有答應，他們又把我關進石牢，仍是一日三餐不缺，酒菜還豐盛。只是我身陷囹圄，怎能吃得下去?”

他把夫人緊摟在懷里，嘆口氣，說:“一關半載有余。兩天前生死令主又把我叫去，說你已經到了桃花谷，讓我們夫妻見上一面，我這才又到了桃花谷?！?/p>

毒娘子偎依在夫君懷里，說:“你失蹤后，我和靈芝到處找你。正在心急如焚之際，兩名少女來到芙蓉峰交給我一封信。我拆開一看，是林谷主寫來的，她說她知道你的下落，愿意幫助我救你脫險。我就到桃花谷來見林可卿?！眹@了一口氣，說:“我知道桃花谷聲名狼藉，不是好地方?？墒菫榱四悖疫€是來了?！毕肫鹆伺畠?，華碧玉心里一寒，又哭了:“可是靈芝說什么也不肯來。她說林可卿的話不可信，桃花谷不是好人去的地方。看我不聽勸阻，她一氣走了。單身女子……唉!”華碧玉心里一酸，眼淚又涌了出來。

董濟世勸慰道:“靈芝武功不弱，又機智多謀，不會有什么風險。夫人放心。”

毒娘子心里稍寬，說:“我見到林可卿后，她告訴我生死令只是讓你制毒，并無惡意。只是你堅決不允，只要我能把秘方獻出，生死令立即放人。我怎能把祖傳秘方獻出去呢?只得答應留在桃花谷替她施毒效力，她保證三個月后讓我們夫妻見面?！?/p>

第二天醒來，華碧玉睜開惺忪睡眼，董濟世已坐在案前品茶。她急忙穿戴整齊，剛梳洗完畢，林恨男在外面輕聲叫道:“華總管，谷主請您。”(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