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這邊

范向軍 用棋藝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

康勝昔

范向軍祖籍河南省鎮平縣黑龍集街，父親18歲當兵，轉戰南北，出生入死，落了一身的傷病，是抗美援朝前線的高射炮兵，正排長，后因身體原因轉業到河北唐山工作。母親是畢業于唐山東礦區開灤二中的高材生，畢業分配到二輕局后，任職工大學數學教師。父親小時候由于家里窮沒上過學，只是在部隊上學了一些文化知識，而母親卻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父親比母親大七歲，但這并沒有影響兩個人的結合，因為在那個年代，人民解放軍是世上最可愛的人!

童年的時光，范向，軍大部分是在姥姥家度過的，他對母親的記憶則是一個個分別場面，早上很早起床后就被媽媽用自行車送到姥姥家，然后就是抻著媽媽的衣角，不讓媽媽去上班。有一次媽媽可能上班要遲到了，為了擺脫范向軍，不得不拿出2角錢給他，要知道那時候1分錢就能買一根冰棍，當時的2角錢怎么也相當于現在的好幾塊錢吧。但他還是大哭大鬧，并且把錢撕成碎片，他知道那一天媽媽真的生氣了，所以一整天都是在不安中度過的。晚上媽媽來接他，他主動向媽媽承認了錯誤，媽媽很開心，原諒了范向軍，從那以后他再也不糾纏媽媽上班了。

范向軍的舅舅在農村鹽堿地搞試驗田，唯一的娛樂就是一群人圍在一起下象棋，后來他才知道舅舅曾得過東礦區(現名古冶區)象棋比賽的亞軍。看著他們橫車躍馬、歡聲笑語，范向軍被深深吸引了。從此和舅舅學會了象棋，那時他只有6歲。媽媽看到兒子這么聰明，開心地說：“好孩子，你和舅舅好好學棋吧，將來去做唐山冠軍、河北冠軍、全國冠軍!”關于媽媽樣子的記憶，已成了漫長歲月中發黃的黑白照片，而媽媽的這幾句話，范向軍至今還覺得好像發生在昨天。那時候，在蛙聲一片的垂柳綠蔭下，身邊的流水聲，棋子的撞擊聲，七嘴八舌的討論聲混成一片，經常把他帶到如詩如畫般的童話世界里!

只是這種幸福實在是太短暫了，就在范向軍即將上小學的時候，突如其來的人間浩劫來臨了……1976年7月28日凌晨3點42分，發生在中國唐山的里氏7.8級大地震，造成242769人死亡。這場震驚世界的人間災難奪去了他母親年僅37歲的寶貴生命，更確切地說是母親為了救他才去世的地震時我們住的是平房，那天他和爸爸媽媽住在同一個房間，爸爸是當兵出身，訓練有素，就在地震發生的一霎那，爸爸本能地拽著媽媽一起跳出了窗子，媽媽想到范向軍還在熟睡，掙脫爸爸的手，從窗外返回極度危險的屋內，就在這時屋頂塌了下來，媽媽用自己的整個身體護住了年幼的范向軍，把他整個身體摟在她溫暖的懷里。每當想到和媽媽生離死別的情景，范向軍都禁不住淚流滿面，是媽媽給了他第二次生命，用自己的身體，用自己的行動，詮釋著人間最偉大的母愛!“我是多么希望地震沒有發生，我是多么希望能夠回到地震之前……”范向軍說。

母親就這樣離開了，下葬那天，父親痛不欲生，若不是看到三個還小的孩子，他是不會讓母親一個人孤單地走的。地震那年父親44歲，父親去世的那年是1992年4月4日清明節，是因為思念母親過度傷心才誘發心肌梗的，享年60歲。在這16年里，父親每時每刻都思念著母親，多次拒絕同事親朋的勸告，為了守護愛情誓言，為了他們三個姐弟生活得快樂，不受委屈，沒有再娶。

地震以后，家里發生了巨大變化。姐姐13歲頂替媽媽上班，范向軍知道嬌生慣養的日子從此結束了。那時候姐姐下夜班，范向軍時常去姐姐單位接她，剛走到廠門口就有一種刺鼻的氣味，廠子主要生產鞋油，姐姐現在患有鼻炎，就是那個時候每天接觸有害氣體造成的。每到周六周日范向軍都會去推銷鞋油，幫著姐姐完成任務。一盒鞋油才賣1毛3分錢，賣一天也掙不了幾毛錢，但是他很快樂，要是趕上有一個人一下買2盒，范向軍會興奮得晚上睡不著。父親自知文化不高，所以非常重視他們的學習，姐姐下夜班之后還要到一所中學，補習初中課程，最后以頑強的毅力，自學完大專課程。這讓范向軍深有感觸，在小學范向軍得過無數獎狀、獎品，如鉛筆盒、鋼筆、轉筆刀，年年被評為三好學生、紅花少年!父親時常告誡他們：時間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費，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父親白天上班，晚上經常在微弱的燈下，用笨拙的雙手為孩子們縫補衣服，當孩子們早上起床時，飯菜已經擺在桌子上。父親從不讓他們去外面吃飯，而是要求他們必須會做飯。比如說和面，一定要求他們要做到三凈，就是：面和好后，手要干凈，盆要干凈，面要干凈。蒸饅頭之前要使堿，范向軍小時候看到過姥姥使堿，就模仿著蒸了一次饅頭，沒想到蒸出來的又硬又黃，哭笑不得。后來父親告訴他，使堿時先把堿放到碗里，用熱水燙一下，攪拌均勻就好了，原來做飯也不簡單啊。

小學就這么過去了，等待初中錄取通知書的日子很難熬，范向軍的同學找他來下棋，當看見棋子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媽媽，想起了媽媽對他說過的話，雖然從媽媽去世后他這幾年根本沒摸過棋子，但還是輕易把對手擊敗了。同學又帶他去找其他同學，結果全都不是范向軍的對手，同學又帶他找自己的一個親戚，這個親戚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這下范向軍徹底被打敗了。他問小伙子為什么這么厲害，小伙子笑著說：“你去橋西街看看，隨便一個人都比我厲害!”范向軍便迫不及待地跑到那里。眼前的場面把范向軍驚呆了，至少有七盤象棋在大樹底下同時開戰，而且都走子如飛，嘴里還念念有詞。

在一開始那段看棋的日子里，有一位聾啞老人，讓范向軍記憶深刻。他總是早早地把自己帶來的棋子擺好，等著大伙來玩，天黑時他再默默地一個人收拾，因為他帶兩三副棋，懂事的范向軍每次都幫他一起收。有一次天氣不好，棋攤只有他們兩個人，老人讓范向軍和他下，就這樣范向軍由看棋變成了下棋。那些下棋的大人都非常喜歡范向軍，對他棋藝水平的提高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常去那里的人，有王鐵平、于廣林、王立奎等等，慢慢地他又接觸到一些棋界名人，其中有林西礦冠軍米文祥、闞慶武、李佐林，還有林西棋界泰斗高漢興、么貴增，全煤冠軍何廷安、孫樹成大師也經常現身這個棋攤，在如此高超的棋藝氛圍影響下，范向軍如魚得水，棋藝水平飛速提高。

舅舅看到范向軍對棋如醉如癡，就把他帶到他的老師高漢興那里。高漢興在林西德高望重，人稱仁義高棋。只是當時年事已高，無論舅舅怎么說，老人家還是沒有收下這個學生，不過答應范向軍可以隨時去找他。就這樣只要有空，范向軍就去老人家，老人每次都會陪范向軍下一盤，每次都給他講一些道理，讓范向軍印象最深的兩句話是：一、棋能兩步贏，就不要用三步；二、無論和誰下棋，不要超過三盤，如果先贏兩盤，第三盤絕對不能贏，要給對方面子，讓對方贏一盤。當時范向軍年齡小，對這些話并不理解，直到后來經歷了很多事情以后，才發覺老人家的話是如此寓意深遠。

父親對范向軍下棋的態度是持反對意見的，認為是不務正業，甚至把他的棋子都扔掉了。“這要特別感謝孫樹成大師，親自到我家做我父親的工作，而且和我約定下十盤棋，只可惜十盤大戰沒下完，孫大師就調到市里工作了。后來孫大師把我推薦給市體委陳春江教練那里，和閻文清一起參加河北省少年賽，這已是近三十年的往事了。河北省少年賽之前，有一個月的時間集訓，我和文清住在一起，感覺他當時非常用功，凌晨三點還在打譜，白天陳春江教練會請來唐山知名棋手程福臣、田作義等前輩做陪練。由于訓練的地點在唐山射擊場，我們就偷偷拿著訓練用的槍去打鳥兒。每次和文清下完棋復盤時，文清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看這著我走的是多么的石破天驚，精妙絕倫’。我心里暗想一定是他在半夜打譜時研究出來的著數，又給我用上了。陳春江教練的心血沒有白費，我和文清在河北省少年賽中，為唐山奪得團體冠軍!文清獲得個人第一名，我獲得個人第三名，也是那一年文清進入了河北隊，而我又回來重新上中學。”范向軍說。

比賽回來以后，范向軍已經離不開象棋了，自己也很想走專業道路，而且按照當時的情況，如果自己真的想去其他省隊，也是很有可能的。只是父親極力反對兒子下棋，認為這是不務正業，姥姥家的長輩們也這么說他，于是范向軍干脆耍賴，把自己關在屋里不吃不喝。他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不上學了，用上學的時間自己在家里研究象棋，父親沒有辦法只好請來大舅和他溝通。當時大舅是唐山師范學院的副書記，專門負責學生的思想政治工作，對付外甥應該是小菜一碟，和他談了整整半天的時間，范向軍提出的條件是：跳過初二直接上初三，因為休過一年學，他還想和原來的同學一起畢業，范向軍的班主任正好是大舅的學生，這個條件大舅爽快地答應了。就這樣堅持上完初中，高中也是這樣在左右為難之間度過的。

范向軍上高二時就獲得了唐山市亞軍，那一年他戰勝了孫樹成大師。其中有一次，唐山“三益棋社”王總邀請他去和唐山市老棋王，曾獲華北冠軍的張利民下兩盤友誼賽，第一盤范向軍輕松獲勝后，第二盤不好意思再贏，占優之后全力退守，心想下一盤和棋，無奈張利民畢竟年事已高，超時判負，這樣在這場唐山市新老棋王對抗賽中，年輕的范向軍2：0獲勝!

最近十年，范向軍獲得1998年棋協大師杯全國大獎賽第六名、2000年唐山市冠軍、全國等級賽第10名、2004年全國區縣級賽第四名、第16屆棋友杯第六名、2005年唐山市首屆棋王爭霸戰棋王、2006年全國農民賽亞軍、第三屆全國體育大會業余組銀牌、2007年煙臺“康寶萊杯”全國大獎賽冠軍、2008年第19屆全國“廣播杯”冠軍。

1999年范向軍在天津等級賽中獲得第九名，可以參加2000年的全國賽乙組比賽，這對他來說是很大的鼓舞，于是開始四處籌錢準備參賽費用。到了安徽蚌埠，他找到組委會，申請自己在外面吃住，因為實在交不起食宿費，當時和他一起住在外面的還有張申宏、趙劍等人。最終范向軍在60人的乙組中排名第35位，保組成功。按理說，他接下來可以參加2001年在西安舉行的全國錦標賽，可他實在借不到去西安的路費，他不想再讓妻子拿著僅有的10塊錢等自己一周，更不忍心孩子在家里吃苦受罪。“這是怎樣的一種放棄呀，比賽前夕我自己一個人偷偷地哭了，多少人費勁多少年的心血都不一定打進全國賽，卻被我如此放棄了，我恨我自己，我恨自己為什么要借錢去比賽，我發誓以后要用自己掙的錢去比賽。”談起往事，范向軍淚流滿面地說。從此他為了生活，開始了由一個棋手向教練的轉變。從古冶區搬到唐山市中心，在自己的家里給學生們上課。

自2002年開始教學辦班以來，他的學生一直包攬唐山市少年兒童組冠軍，其中有郝新、范威、冬晨旭、郝亮、蔡博文，2009年孫旭獲得河北省六歲組冠軍，蔡博文獲得八歲組亞軍，2010年郝亮獲得唐山市少年組冠軍，冬晨旭獲得兒童組冠軍，蔡博文、孫旭、么佳鑫包攬幼兒組前三名，夏雪獲得女子組亞軍，北京孫博和任丘宗家睿已獲得一級棋士稱號，其中宗家睿是通過網絡班學習而取得進步的。

范向軍的愛好很廣泛，最早喜歡過服裝裁剪，而且休學時去學了裁剪，曾經因為買不起布，就把兩個面袋剪開，再用縫紉機做過一條喇叭褲。最喜歡做的菜是拔絲蘋果和蕃茄大蝦，逢年過節、家人聚會總是由他來掌勺。曾經喜歡滑旱冰，而且在一次不經意的碰撞中，收獲了自己的愛情。他總喜歡把車開到100邁以上，配上喜歡的音樂，體驗飛一般的感覺。最喜歡的一首歌曲是《明天你是否依然愛我》，這首歌他曾在古冶區千人卡拉OK歌手大獎賽中，獲得三等獎。范向軍最崇拜的人是自己的父親，為了孩子生活得幸福快樂，寧愿16年忍受孤單寂寞。范向軍最心酸的一件事，是妻子拿出當月所有工資支持他去比賽，只給自己和孩子留下10元錢。他最遺憾的一件事，是自己的孩子達到了二級運動員資格，可由于自己的一時疏忽，考大學時沒有加上20分。

談到現在的狀況和以后的打算，范向軍說：“我現在以教棋為生，收入很不錯，雖然不是專業棋手，但也是吃象棋飯的人，我感謝象棋，今后要用更好的成績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

文章最后附錄兩盤范向軍的實戰對局，供棋友欣賞。

蔣鳳山(先負)范向軍

(唐山市海華杯象棋比賽對局)

1.炮八平五馬2進3

2.馬八進七車1平2

3.兵三進一卒3進1

4.馬二進三馬8進7

5.車九進一象7進5

6.馬三進四炮8進4

7.相七進九炮8平6

8.車九平四炮6平3

9.車一平二車9平8

10.炮二進四士6進5

11.馬四進三炮2進5

12.車四平八炮2退1

13.炮五平三卒3進1

14.馬三進五象3進5

15.炮三進五炮2平5

16.車八進八炮5退1

17.帥五進一馬3退2

18.相九進七車8進2

19.炮三退一馬2進3

20.兵三進一馬3進4

21.帥五平六馬4進6

22.車二進二炮5平4

23.帥六平五馬6進4

24.帥五退一馬4進3

25.帥五進一炮3平2

26.帥五平四車8平6

27.車二平四炮4平6

28.車四平二炮6進4(黑勝)

范向軍(先勝)景學義

(2009年河北省象棋錦標賽對局)

1.馬八進七卒3進1

2.炮二平五馬2進3

3.馬二進三馬8進7

4.車一平二車9平8

5.車二進四炮8平9

6.車二進五馬7退8

7.兵三進一象3進5

8.車九進一士4進5

9.車九平二馬8進7

10.炮八進四車1平4

11.炮八平三車4進7

12.車二平八炮2進2

13.車八進一馬7退8

14.馬三進四卒5進1

15.炮三平七車4退4

16.車八進三車4平3

17.車八退一炮9進4

18.兵三進一炮9平3

19.相七進九’車3平4

20.炮五進三將5平4

21.仕六進五象5進7

22.馬四退五炮3平4

23.車八進三馬3進5

24.馬七進八卒3進1

25.車八進二將4進1

26.相九進七馬8進7

27.相七退九炮4平2

28.車八平七車4退1

29.馬八進七(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