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是中國一些移居大城市的精英返鄉觀察農村與縣域經濟的時機,在這些人眼里,目前的鄉村發生了令人驚訝的變化。這種變化體現在農民收入的提高以及農村生活的去“傳統化”,農村不再有記憶中的田園或者面對市場的無力,而蛻變為與城市一樣追求財富、消費并實現生活的商品化。
取消農業稅、提高種糧補貼、增加有限但對農民而言有效的養老、醫療福利以及農產品價格的持續上漲,使得過去幾年農民整體收益不斷提高,再加上縣域經濟的繁榮提供了大量就業機會,如建筑工、服務業與經商等,農村收入處于一個較高速增長的時期,而且因生活成本比城市低,因此,農村不再是若干年前那種死氣沉沉的自給自足的小農狀態,而是構成了一個真實的“農村市場”,農民生活的基本商品化,自我創造了更多就業。隨著城市生活成本的提高,外出打工的微薄工資僅夠基本生存而無法儲蓄,這是沒有希望的生活,回鄉不僅有更多自由、情感網絡,也有較高收益,東部沿海地區出現“民工荒”,也很正常。
現今,縣域經濟的繁榮為農民提供了各種連續不斷地短期就業機會。在大部分普通的沒有優勢自然資源或者工業的基層城市,過去幾年,依靠(財政)翻(擴)建公共設施、辦公樓、宿舍樓以及商業地產開發拉動經濟增長。經濟的繁榮讓領取財政工資的部門,在過去幾年,收入增長較快,構成縣域最龐大的消費群體。而這部分消費力的解放,也有賴于縣域部門自建自售的低廉住房,大部分人置業支出較少,解放出來的購買力涌向服務業消費與私人汽車領域,縣域交通擁堵已經非常普遍。如果再加上來自城鎮與鄉村的精英,如校長、鎮政府人員、經商者等涌入城市安家,縣城消費日益繁榮。
但是,這種貌似奇跡的繁榮也存在隱憂。其一,在過去一個時期及未來,收入分配向農村傾斜,這有利于消化中國過剩的低端工業品產能。但向農民傾斜的政策除了提供種植補貼與有限福利之外,主要是靠提高農產品價格實現。而這會增加城市居民的基本生活支出,再加上大中型城市的資產價格過快增長,將削弱城市居民的消費能力,尤其是降低服務業需求。
這制造了一個悖論:如果城市服務性需求因通脹和資產泡沫而降低,通過城市化吸納農民工進城就成為難題。向農村傾斜有利于低端制造業,而以抑制通脹與房價來保護城市普通居民的消費力,則有利于服務業。從長遠來看,需要降低房價以防止城市消費低迷,提高服務需求,吸收農民工就業,這也是中國轉型的本來之意:淘汰落后產能,擴大服務業比例,推進城市化。但目前走勢恰恰相反。
其二,縣域經濟的繁榮依賴于財政。因為其經濟主要靠財政投資拉動,而財政工資上漲則依賴于這種刺激后的繁榮。在2008年之前,中國幾乎已經完成了一輪城市重建而進入還款期,但隨之而來的全球危機與中國財政刺激計劃,導致地方政府有機會利用“地方融資平臺”繼續大肆借款,或用于歸還舊債,或繼續投資,而這種基于前期完成的投資具有重復性低效率特征。因此說,舊有債務再加上過去一年地方融資規模(約6萬億左右),地方財政風險令人擔憂,投資拉動的繁榮和在此基礎上的工資上漲刺激的消費都難以持續。
我們認為,中國經濟正面臨大城市地產泡沫與地方債務泡沫兩大風險。首先,如果提高農產品價格以補貼農民是對的,那么就應該抑制城市房價,防止通脹與資產泡沫雙重壓力打擊大中型城市的消費,縣城(城鎮)消費繁榮有很大的因素是購房支出低足可以說明這一點。如果房價持續走高,除了金融風險之外,一則不利于服務業發展從而影響城市就業;二則會刺激地產業侵占更多良田,盡管法律和政策不允許,但是超高利潤總會讓人們冒險。一旦中國耕地侵蝕嚴重而難以恢復,會使得中國更加依賴糧食進口,這不僅是戰略威脅,也會推高通脹。
地方債務的風險根治于固定資產投資拉動的不可持續性,就縣城而言就是城市開發的有限性。在上一輪經濟周期,城市翻建、擴建、開發區熱造成了城市面積和容量的持續擴大,這也有賴于侵占土地以及土地升值。但是城市不可能無限擴張,土地價格也不可能持續提高。當城市化高潮結束之時,也是債務風險暴露以及縣域經濟開始調整的時候,目前我們就處于這個時期。盡管中國試圖繼續推進“城鎮化”來復制從大中城市到縣城的“鋼筋水泥模式”,但這也意味著中國投資拉動空間的消失以及制造更大的債務泡沫,后果是顯而易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