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小女孩

那時(shí)候，他天天來溝口河邊。河，沿著山根向遠(yuǎn)方延伸。

河很大，從西向東流，滔滔的河水，托起來往的帆船，一眼望不到頭。河很寬，黃的是河水，綠的是麥田。河對面，河灘廣闊，土地肥沃，大人天不亮撐船過河種莊稼。天黑了，再撐船回家。河靠著山滾動(dòng)，甩出一些荒灘，長著嫩嫩的青草，開滿鮮鮮的野花。

文英跟在他身后，像尾巴，甩不掉。他趕一群山羊，山羊跑下河灘，他吹著口哨，看山羊吃嫩嫩的青草。文英圍著他，像一只蝴蝶，飄來飄去，嬉笑著，手摘草叢中鮮鮮野花。

太陽落山了，他背上一捆山柴，山柴，是他爬上山坡砍的，山柴可以回家燒火做飯。文英拎著籃子，籃子里實(shí)實(shí)在在裝滿青草。草，是文英在河灘割的，為山羊準(zhǔn)備過冬的糧食。

文英拎著籃子，手里掬著一簇野花，喜滋滋的，花香擁抱著她。文英緊走幾步，越過他，勾回頭，看著他嬉笑:“回家，你拉風(fēng)箱燒鍋，我做飯，行嗎?”

他咧嘴笑說:“你做我老婆。”

文英眨眨眼說:“你娶我。”

文英說后，臉紅了，灑下一路歌，跑回家。

那時(shí)，他不知道河的名字。現(xiàn)在他老了，成了孤寡老人。他知道，這條河叫母親河。母親河哺育了他，他惦記這條河，他特意尋找這條河，這里有他的童年。

岸邊的山，依舊是那座光禿禿的山。河，依舊是那條滔滔的黃河，少了白帆。河對岸，依舊是翠綠的河灘，雜草叢生。他坐在河邊，瞭望著黃河，心里像河水一樣翻滾。

太陽西斜的時(shí)候，他眼睛一亮，看到童年的身影。

山腳下，流動(dòng)出一群山羊，羊群后面，跟著一個(gè)小男孩，還有一個(gè)小女孩。小男孩背著一捆山柴，小女孩拎著一只草籃，手里掬著一團(tuán)野花。

近了，聽小女孩對小男孩嬉笑著說:“回家，你拉風(fēng)箱燒鍋，我做飯，行嗎?”

小男孩笑說:“你做我老婆。”

小女孩眨眨眼說:“你娶我。”

小女孩說后，紅著臉就要跑回家，他禁不住輕聲喊:“文英——”

小女孩站住了，愣了一下說:“爺爺，你會(huì)算卦?你咋知道，我奶奶叫文英?”

他也愣了，他回過神說:“我不會(huì)算卦，你像是文英的孫女。”

小女孩說:“爺爺，你是城里人，你咋知道。”

他學(xué)著小女孩的口氣說:“你會(huì)算卦?你咋知道我是城里人吶。”

小女孩說:“我不會(huì)算卦，聽說，城里人有錢，穿的光鮮唄。”

他說:“你聽誰說的?”

小女孩說:“奶奶說的。奶奶說，很早以前，城里人沒啥吃，來了一個(gè)城里小男孩，小男孩喜歡奶奶。后來，小男孩走了。奶奶孤獨(dú)的時(shí)候，常常念叨那個(gè)小男孩。”

他驚喜，說:“你奶奶?”他又不解地說:“不是有你爸爸媽媽陪伴奶奶嘛，奶奶怎么會(huì)孤獨(dú)呀?”

小女孩低頭，腳搓著地上的碎石說:“爺爺去世了。俺爹娘，都去城市打工了，扔下奶奶和我。”

他鼻子一酸，趕忙拎起小女孩的草藍(lán)，說:“走，回家看你奶奶。”

小女孩驚訝地睜大眼睛說:“你……”

他牽起女孩的小手說:“我就是你奶奶說的那個(gè)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