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給人的印象是文質彬彬,舉止斯文,說話文雅,不會好勇斗狠,不善撒潑打斗;即便有沖突,也會據理力爭,不愿賭咒發誓,口出惡語,更不會大打出手。不過,事情不可一概而論,文人也會“偶爾露崢嶸”,一旦發起狠來也能罵敢打,并不亞于李逵、張飛。
在此前的蘇州“三國文化論壇”上,西安市委黨校教授胡覺照向包括學部委員劉慶柱在內的“挺曹派”下了戰書:“假如我有半句謊言,我自行了斷;假如劉慶柱他們說了謊,我不索命,只要求他們作出誠懇的檢討,從此后將嘴巴閉緊。”(2010年8月27日的《華夏經緯網》)一句“自行了斷”狠話,就讓胡教授成色大減。既然是學術討論,那就有理說理,發什么狠呢?別忘了,你是學校教授,不是街頭牛二,即便情緒失控,也不能發極端之言。
教授發狠,固然有失身份;專家發狠,也會形象欠佳。2007年秋,陜西農民周正龍宣布,他拍攝到了野生華南虎的照片。一時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周正龍用“坐牢”擔保說照片是真的。中科院專家傅德志則“敢以腦袋擔保”照片有假。(2007年10月25日《人民網》)傅德志此言雖然很有“力度”,但也頗掉價,不像一個高級知識分子說的話。為真理辯護,要用事實說話,山野村夫可以發誓賭咒,專家學者和他發狠較勁,那就不成體統了。
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其實,文人不光敢于嘴上斗狠,打起架來也不含糊。2006年夏,湖南省作家協會的兩個副主席就因為小說中的人物對號入座而打起架來。具體地說,是小說家何立偉帶人去打散文家王開林,因為他認為王在《小說界》2006年第5期發表的長篇小說《文人秀》是在詆毀自己。2009年11月23日,湖南省作協名譽主席張揚又在辦公室暴打作協辦公室主任。這也是湖南省作家協會自成立51年來,作協內部上演的第二次“全武行”。(2009年12月19日《南都周刊》)斯文掃地,由此可略見一斑。
有時候,文人斗狠是為了信仰和學識,雖也不雅,但可見真性情。1948年夏日,學者熊十力寫《新唯識論》批評了佛教,而作家廢名(馮文炳)信仰佛教,兩人常因此辯論。他們的每次辯論都是聲音越辯越高,前院的人員都可以聽到,有時甚至動手動腳。這日兩人又大辯起來,聲音也是越來越大,可忽然萬籟俱靜,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前院人感到奇怪,忙去后院看。一看,原來熊馮二人互相卡住對方的脖子,都發不出聲音了。這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萬象》2002年第9期)
文人里特別喜歡斗狠的,莫過于作家蕭軍。1936年魯迅去世后一個月,“魯門弟子”蕭軍把《中流》《作家》《譯文》等刊物發表的悼念文章帶到萬國公墓的魯迅墳前焚化。當時有一位名叫馬吉蜂的文人將此事登上小報,譏諷蕭軍迷信幼稚,是魯迅的“孝子賢孫”。這篇文章惹惱了蕭軍這條“關東漢子”,他便約馬吉蜂到位于上海法租界拉都路南端一片空曠的菜地上打架,決一勝負。馬吉蜂的見證人是跟他合辦小報的同事狄克,蕭軍的見證人是聶紺弩和蕭紅。這件事作為文壇花絮一度流傳。蕭軍在回憶中說,他兩次把馬吉蜂按倒在地,在他頭上打了幾拳,使他沒有還手之力。
即便是被我們譽為文化昆侖的錢鐘書,也曾有過打架斗狠的經歷,再有學識的文人被逼急了,一樣會出手動武的。1973年12月2日,錢鐘書女兒為洗衣服次序先后與鄰居發生爭執,被鄰人打耳光,楊絳立即沖上去還手,但不敵鄰人夫婦,很是吃虧。此時,錢鐘書聞訊從屋里沖了出來,順手拿起一塊木板向鄰人頭上打去,“幸虧對方及時舉臂招架,板子只落在胳臂肘上。如打中要害,后果就不堪設想了。”(《從“摻沙子”到“流亡”》1999年11月19日)
文人斗狠,不論輸贏,都不好看,也不好聽,顯得粗野、粗俗、粗魯、粗鄙。依我所見,文人還是應自據本性,言談舉止彬彬有禮,循規蹈矩,像蘇東坡那樣雅致可風,像陶淵明那樣潔身自好,像李太白那樣飄逸瀟灑,多點頭巾氣,少點市井氣,方能讓人心生敬意,高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