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暉

太陽暖暖的，照亮了碧綠的河水。

小小的渡口已失去了往日的喧囂，倒給渡翁帶來了少有的清靜。渡翁坐在渡口柳樹下的石階上，悠閑自在地拉起了胡琴。

悠揚的琴聲在空曠的河岸飄蕩，給暖暖的陽春增添了幾分綿綿的困意，愛熱鬧的渡狗提不起精神來，臥在渡翁身邊有意無意地啃著一塊撿來的骨頭，懶懶散散地在渡翁腳邊睡著了。

渡翁的琴聲像潺潺的河水汩汩流淌著，引來了口渴的鳥兒。鳥兒停在柳樹梢頭，歪著頭睨視著渡狗，鳥兒眼饞渡狗的骨頭，它們看渡狗睡著了，便飛下樹來，啄食渡狗嚼剩的碎屑。

渡翁依舊拉著琴，琴聲愈來愈纏綿，困意濃濃，拉得連渡翁自己也要睡去了。

叮當——

清脆的響聲驚醒了渡翁。

渡翁的身旁立著一個女孩，女孩朝渡翁坐著的石板上扔了一枚硬幣——她把渡翁當成乞丐了。

渡翁覺得好笑，繼續拉胡琴。琴聲陡然歡快明暢起來，如女孩翹起的嘴角，如女孩清澈的眼睛。可是激越的琴聲中卻流淌著一股濃濃的哀愁和憂傷，因為渡翁看到女孩的身體十分孱弱，她的手指像嫩柳芽兒一樣纖細，臉兒像風一樣蒼白。她沒有一絲力量，是母親攙著她來到渡翁身邊的。渡翁從女孩的面容和母親的神情中看出來，女孩患了重病，正在母親的陪伴下療養。

“老爺爺，您拉得真好，是春天的聲音嗎?”女孩說，“我喜歡春天?！?/p>

“是春天的聲音，孩子?！倍晌绦χf。

渡翁的琴聲更加激越昂揚起來。

春天的聲音感動了女孩，女孩說:“我喜歡聽您拉的胡琴。”

渡狗被吵醒了，驀然間看到了女孩，立刻模樣兇兇的，跳起來朝女孩狂吠。

渡翁把渡狗訓斥了一頓，渡狗覺得好沒面子，悻悻地溜到渡船上去了。

渡翁對女孩說:“不要怕，它不是真要咬你的?！?/p>

女孩倒覺得渡狗很好玩，說:“我知道它不是真的想咬我，它叫什么名字?”

“春水?！倍晌陶f，“它是我在春天的大水里撿到的?！?/p>

“多美的名字啊!”女孩說。女孩就喊“春水——春水——”

渡狗跑過來，歪著頭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很納悶:“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女孩從口袋里掏出一塊餅干，遞給渡狗。渡狗用舌頭舔了舔餅干，味道真是好極了，就一口把它吞到了肚子里，渡狗還從來沒吃過這樣的美味。

女孩又送了一塊給渡狗，渡狗又吞了下去。渡狗吃餅干時，鳥兒都過來啄食渡狗吃剩的碎屑。女孩不得不把餅干分開來，分給鳥兒一份。渡狗要搶鳥兒的，女孩就訓斥渡狗，說它不應該搶別人的東西。渡狗很不高興，但它也不敢搶鳥兒的那一份了，只盼望著女孩能多給它一塊。渡狗和鳥兒狼吞虎咽著，一會兒就把女孩的餅干吃完了。渡狗和鳥兒的眼睛仍然盯著女孩的口袋，女孩只好把手張開，又把口袋翻開，說:“沒啦，你們這些饞鬼，明天再給你們帶?！倍晒愤@才“汪汪”叫幾聲，又蹦又跳地在草地上打起滾來。鳥兒們都飛到樹上，歡快地唱起歌兒，逗得渡翁、女孩和女孩的母親開心地笑起來。

第二天，女孩準時來到了渡口，渡狗已熟悉了女孩的氣息，早早地跳到路口迎接她了。女孩向往那新奇的水上世界，渡翁抱她上船，渡狗熟練地叼起船繩，跳上船頭，渡船像離弦的箭射向了河心。

女孩穩穩地坐在船頭，把小手兒探入清澈的河水里，去摘取水里搖動的水草。河水里突然鉆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一個扁扁的鮮紅的小嘴兒猛地噙住了女孩的指頭。女孩嚇了一跳，渡狗沖著河水“汪汪汪”大叫起來，那個毛茸茸的小腦袋突然不見了。女孩的心還在怦怦地跳呢，渡翁卻笑了，那是一只調皮的野鴨子，它把女孩的指頭當小魚兒啦。女孩覺得有趣極了，盼望著野鴨子出來和她玩兒。渡翁抓把小魚兒撒進河水里，毛茸茸的小腦袋又從水里鉆出來了，一下冒出一大片，一大群野鴨子從水里鉆出來，搶食渡翁撒的小魚兒。女孩想數那些野鴨子，它們在水里像一群小精靈躥動嬉鬧，女孩數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數不清。

“這樣怎么能數得清呢，我來讓它們排排隊?！倍晌陶f著，把手指噙在嘴里，打了一個呼哨，唱起歌來:

“彎彎清流水喲

晝夜不停腳

渡翁家何處呀

渡船伴春曉

……”

聽到歌聲，野鴨子們立即停止了躥動嬉鬧，和著渡翁歌聲的節拍，在船尾排成兩排，跟著渡船游動，遠遠望去，如同渡船拖著的兩條大辮子。

女孩數清楚了，野鴨子有65只。

女孩掏出她的面包和餅干，掰成碎塊兒撒到河里去，野鴨子們又像小精靈一樣在水里躥動搶食起來。渡狗對野鴨子分食它的餅干很不滿，“汪汪汪”大叫著跳進水里，把野鴨子趕跑了。

女孩對渡狗的霸道很不滿，她撅起小嘴，不理渡狗了。渡狗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慚愧地低下了頭，耷拉著耳朵，臥在女孩身邊，模樣兒可憐極了。

女孩原諒了渡狗，喂餅干給它吃，渡狗又高興起來，立在船頭，朝著寬闊的河面“汪汪汪”一陣叫。野鴨子們聽到叫聲，又紛紛從遠處的蘆葦叢里鉆出了水面。

“它們會孵小鴨子嗎?”

“會孵呢?！倍晌陶f，“現在它們已開始下蛋了，到夏天小鴨子孵出來，整個河面都是呢?！?/p>

女孩在渡口度過了一段最快樂的時光。渡口清新的空氣令女孩興奮，女孩的身體在一天天好轉。渡翁的胡琴聲令女孩喜悅，枝頭的鳥鳴聲驅散了她的孤獨和寂寞，渡狗更成了她的知心朋友，它每天準時跑到岸上去迎接它的好朋友，歡騰著四蹄，搖擺著尾巴，似乎在把渡口發生的新奇故事講給她聽。還有那些逍遙自在的野鴨們，更使女孩心中充盈著一個美妙無比的企盼，她渴望著親眼看到那些毛茸茸的小野鴨鋪滿整個河面，她想象著那些憨態可掬的小野鴨們張著稚嫩的小嘴呱呱地向她鳴叫的情景，那時候她要準備好足夠的面包和餅干來喂它們，她幻想著把一只小野鴨捧入手中，望著它晶亮亮的眼睛，給它起一個充滿詩意的名字。小野鴨到底叫什么好呢?她還沒想好，她一直在想，她要在見到小野鴨那一天喊出來，把這個充滿詩意的名字送給她看到的第一只小野鴨。

遺憾的是女孩沒能在小野鴨出生的那一天來到渡口，她的病完全好了，她回到很遠的學校去上學了。

女孩委托母親送來一大包面包和餅干，那是送給渡狗、小鳥和野鴨的禮物，母親說女兒還有一個特別的禮物，那就是給小野鴨想好了名字——春暉。

渡翁高興地接過了小女孩的心意，坐在石板上奮力拉起了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