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魯(1919~1982),是當代中國大陸性格最為特立獨行、畫風最為險絕奇詭的藝術家;他那63年大起大落、顛狂艱困的一生,猶如一部驚心動魄的傳奇小說,至今仍令藝術同好唏噓喟嘆、縈回難忘。
這位身兼中國書畫大師、版畫家、年畫家、劇作家、詩人……有著“中國梵谷”之稱的藝壇怪杰,過去由于其一生藝術成就及生活歷程的文字披露,缺乏傳記式的全面介紹,多只散見于兩岸三地報章雜志,以至于對大眾而言,僅限于斷簡殘編式的去認識石魯的狷狂藝術風格,頗有隔靴搔癢的難耐之苦。
總算,《狂石魯》一書的出版,在閱讀之后不禁令人立生“解饞之快”。在這本評傳式的書冊中,對石魯平生的記述,可謂巨細靡遺;對石魯個性的描寫,猶如歷歷在目;對石魯環境背景的陳述,直如親臨其境……能將石魯的一生交待得如此清晰透徹,非與石魯至親至近者無能為之。本書作者王川,正是在石魯生命的最后十年中情誼至深的忘年之交。書中所記,不是作者親眼所見,就是石魯親口所言,要不就是石魯平生至交友朋的真情表白。
王川是大陸文藝界中同時從事文學與美術創作的中壯輩健將,與石魯的文藝背景極其近似;在石魯晚年的生命歷程中,王川不但是石魯與藝壇故交往來、傳達音訊、相互問候的使者,更是石魯平日言行起居的親密小友,石魯特異的人格特質和多元又復雜的藝術作品形式,王川都是最接近也是最了解的知音。1990年,王川曾以石魯為故事主角發表名為《白發狂夫》的長篇小說。為石魯正式作傳,也就成了王川為紀念這位亦師亦友的曠世奇才最為迫切的心愿。
近十年來,大陸以強化文化藝術作為開拓國際舞臺的重點政策,其中最重要的方案就是在當代藝術家中,根據藝術成就、影響力和特殊性篩選出頂尖的“重點”畫家,以為大陸當代藝壇領軍,石魯即為其中佼佼者。因此,這些年來,石魯的書畫作品早已洛陽紙貴,兩岸三地書畫市場更是不斷出現石魯的膺品,有關石魯生平和藝術風貌的不實傳聞也愈發猖獗。
有鑒于此,王川在此書后記中即提到“……是因為目前有關石魯的傳聞是愈來愈多了,但也愈來愈玄虛了,我為將漸漸失去了石魯的原貌而擔心了。為了以正視聽,我將我所知道的石魯的一些情況寫了出來。”于是,這本《狂石魯》終于問世。以王川與石魯的親近及對石魯的深解,果然在充滿情感的文字篇章中,讓讀者情不自禁地為石魯的坎坷命運掬一把激憤之淚,也為石魯堅毅不屈的藝術執拗拍紅了雙掌。
這冊280余頁、27萬余言的《狂石魯》,是以“記事”體裁完成的評傳式傳記,有別于一般編年體的寫法,但在編年這一部分,作者仍細心經營在后半部分獨立出《石魯年表》一章,以較為詳盡的概略式寫法,細膩地記述各個年代的重要行事和創作名目,實可獨立編印成一小冊廣為發行。
全書的“記事”主體,則是從首篇的《蘆屋》為引,以回憶或倒敘式的自由方式進行至第41篇《未完成的大師》。作者以散文書寫筆調抽取石魯一生中談書論畫的精髓、狷狂性格的特寫、飲食醉酒的奇事、親朋故友的至性、寧折不屈的執拗、忠于文藝的真誠……以及在艱險困厄的生命歷程中所錘煉出的錚錚鐵骨與求生意志;逐章逐篇以簡練的文字娓娓道來,令人讀來時而悲、時而怒、時而笑、時而哭、時而長思、時而冥想、時而激憤、時而慨嘆。大時代的洪流,熾熱了石魯的生命,化作暴風中的雄鷹,引領出廣袤無涯、可泣可歌的藝術天地。
以中國書畫收藏或愛好者的角度閱讀,最不可忽視并可詳加研討的當屬《石魯論》《石魯身后》及《石魯圖鑒》三個篇章。
在《石魯論》中,作者展現了對石魯藝術的研究成果,除了闡述石魯高舉反逆傳統大纛,革新中國書畫的藝術開創勇氣和心境外,更明確地點出石魯其實是以獨具反叛方式來完成向傳統的皈依,這種從否定中求創新的險意,也只有石魯這樣的“硬頸”性格方能做到。
同時,王川也將石魯的作品以風格階段區分出四個時期,使讀者清晰地從分期中了解石魯的藝術進程和各階段的特質。最后,并分別以《野:搜盡平凡》《怪:不屑為奴》《亂:無法之法》《黑:驚心動魄》四段文字,詳細闡明石魯的藝術創作原理與對中國書畫現代化所作出的貢獻。
《石魯身后》這一章,最重要的是提供了石魯一生藝術作品的幾個重要流向及一生作品的概略數字估計。尤其在對石魯作品的“斷代”上,提出了適切的看法,有助于石魯書畫體系的整理與研究。此外,作者在一段為人鑒畫的文字中提到兩個鑒賞石魯書畫的重點,一是“石魯在文革之前從來不畫印,全是蓋的印”,一是“石魯是用夾宣”。在石魯畫價高漲的今天,任何能夠判別真偽的蛛絲馬跡都得注意,作者雖然在這方面為避“擋人錢財”之議而顯得保守,但仍在文字中透露出不少鑒定石魯書畫真偽的重要資料。
至于《石魯圖鑒》這一章,作者王川特別從公、私單位及藏家書畫藏品中,精選出15件各時期的代表性精品,配合書前的彩色圖版詳加畫評。針對每件作品的創作背景、筆墨設色運用、畫作內涵及相關事跡做極為確切的說明,不但具有賞析的作用,而且對于石魯各時期風格的了解,正可與《石魯論》的風格分期相互印證。
為藝術家立傳,王川除了以記事形式生動地描述石魯的一生外,《石魯身后》《石魯論》及《石魯圖鑒》的構想,對中國書畫市場真偽難辨的現況而言,的確引導出一條導正市場作偽歪風的正道,也使得藝術家傳記的功能在文學性、藝術性之外,更添加了一項“市場性”的正面作用。
(作者系臺灣《經濟日報》藝術鑒藏版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