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巴黎的早上

春天在巴黎的一個早上，我刻意避開早餐。

本來向往中的巴黎早餐：一個大的花形托盤，里邊有一壺醇香咖啡、一小壺牛奶、兩塊方糖、兩片麥片面包、一個牛角包、牛油、果醬和兩個熟雞蛋。

昨天黃昏我投宿時，問過柜臺接待員，他告訴我，第二天早上的餐點大約是如此。

晚上臨睡前，臥在陌生的眠床上，小小的電視就在我面前，對著我的床，但我沒打開。整個房間靜悄悄的，窗口向上拉開一個小縫，溜進來的空氣冷颼颼，在房間打圈。從三樓的房間通過玻璃望著窗外，圓圓的月亮在天空中發出柔和的光芒，今天是農歷十五吧?也許是十六?幾枝樹干貼在對面小樓粉白的墻上，像畫出來的，而且是水墨畫。數片寥落的葉子在月光映照下幻變為黯黑色，在清晨時分，它們應該是嫩嫩的綠顏色。半睡半醒間，腦海中對隔日的早點充滿幻想。下樓，先到餐廳，人不多，三三兩兩，但我一直走到花園的餐桌，暖暖的晨光下微風輕拂，幽幽花香，薄霧游移，沒去思考，陽光出來后，晨霧是否仍然還在?陷落在一種美好的感覺和氣氛中。侍者拿來早餐托盤，放下。我在初升的朝陽里慢慢啜一口咖啡，深呼吸，微微的涼意是咖啡美味的原因嗎?在巴黎喝咖啡。有篇文章的作者說他在巴黎的一個酒店花園中的早餐桌上喝過有生以來最芳醇圓潤的迷人味道。我因此選擇位于左岸的這間酒店。巴黎左岸，文人和藝術家云集的花神咖啡廳和雙叟咖啡廳，讓人想起的不只是咖啡香氣，還有畢加索、馬蒂斯、盧梭、海明威、沙特、西蒙、波娃等人，稍有懷疑，藝術家創作的靈感莫不是由咖啡提供的?

閉上眼睛，沉溺在咖啡的香氣里起碼超過一分鐘，然后才開始吃我的面包，據說巴黎的牛角包是全世界最可口的。

出門前我已做好功課。

無論到哪兒旅游，之前，我都細心而全面地閱讀，務必對那個地方有多方了解，才動身。不喜歡貿貿然，不喜歡像傻瓜一樣，不喜歡無知。

從一個地方旅游回來以后，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曾經去過哪里?這不是我。

一個朋友嘲笑，你是旅游，還是考察，或者是去證明你閱讀的文章沒有提供你錯誤的資訊?那個時候我們正在商量一起到巴黎去享受萬物生長的春季，喝我迷戀的咖啡。

我給他看白眼。

沒想到，他不喜歡看。也許男人不知道，女人只給她喜歡的男人看她的白眼，那是一種撒嬌的方式。

出乎意料的事未結束，昨天晚上自紅磨坊看完表演回來的時候，我在酒店門口看見他和一個女人。

每次出門，我皆做足功課，只是有些事情實在無法預測。

巴黎的早餐咖啡，巴黎早餐的牛角包，在想象中活躍得叫人無法不去心忖想和向往。

絕不是要避開他。

然而在巴黎吃早餐喝咖啡的心情整個被破壞殆盡。

房間沒有開冷氣，但有冷冷的空氣，從窗臺上的隙縫穿透進來。躺在床上的我幻想著我在巴黎的早餐。

我刻意避開早餐。

在春天巴黎的一個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