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藤黃

馬云之死

張?zhí)烀髡谏习嗟穆飞?，接到局長電話。市天馬集團(tuán)朱相東的妻子馬云在郊外別墅死亡?！榜R云很可能是被謀殺。這件事要低調(diào)處理。朱相東正在東南亞考察，中午才能乘飛機(jī)趕回來?！本珠L說。張?zhí)烀餍睦锩靼?，馬云的父親是副市長，而朱相東本人除了是本市首富，也是最慷慨的慈善家。

調(diào)轉(zhuǎn)車頭，張?zhí)烀髦北冀纪獾囊粋€高檔別墅區(qū)。死者是女傭發(fā)現(xiàn)的，周末馬云過來，給女傭幾百塊錢，叫她回家看看，過兩天再回。想不到，女傭今早回來，卻看到她死在了床上。

張?zhí)烀鬟M(jìn)到臥室，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身穿睡衣仰躺在床上，一縷鮮血從嘴角流出來。察看其他部位，并無傷痕。他初步判斷，死者應(yīng)該是中毒身亡。床頭柜上，還有半杯咖啡和半瓶礦泉水。張?zhí)烀鹘兄中⑷际蘸?，拿回局里化驗?/p>

女傭五十多歲，看上去嚇壞了，一直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張?zhí)烀鲉査R云周末過來，與平時有什么不同?女傭抬起頭，說她懷里抱著一大束百合花，穿著新買的真絲裙子，看上去非常高興。

轉(zhuǎn)過頭，張?zhí)烀骺吹揭恢痪碌牟ＡЩㄆ坷?，插著一大束香水百合。又仔?xì)看了幾眼床鋪，張?zhí)烀鬓D(zhuǎn)身出門。一邊走一邊對小劉說:“查查誰是馬云的情人?！毙⒃尞?，問他怎么知道馬云有情人?張?zhí)烀髡f床上有兩個枕頭，都是凌亂擺放。馬云身邊另一側(cè)的床有人形塌陷，分明是有人睡過的痕跡。朱相東不在，馬云興高采烈地過來度周末，手里捧著花，支開女傭，這一系列的跡象都證明了她一定有情人。

“是情人下的毒?”小劉問。

周天明搖頭。那男人只是驚慌失措地離開，他若是下毒者，至少會將自己睡過的地方抻平，不讓人一眼看出來昨晚是兩人睡在一張床上。

小劉點頭，從證物袋里拿出馬云的手機(jī)。很快，他調(diào)出了幾條曖昧短信。是一個叫阿坤的人發(fā)的。

打電話給阿坤，聽說是警察，他的聲音明顯有些慌亂。他說只要不去警察局，他會講出知道的一切。

阿坤是個漫畫作者，長得很帥氣，他痛快地承認(rèn)，自己就是馬云的情人。兩人相識不到兩個月，馬云經(jīng)人介紹跟他學(xué)畫，后來她很主動地示好。不過，他去別墅，兩人還是第一次發(fā)生關(guān)系。今天清早醒來，他突然發(fā)現(xiàn)馬云嘴角流血，一探口鼻，氣息皆無。他又驚又懼，知道女傭幾小時后就會回來，所以慌不擇路地逃了。

“為什么不報警?”周天明問。

阿坤嘆氣，他說馬云再三囑咐，他們的關(guān)系要保密。而且，當(dāng)時他確定她已經(jīng)死亡，所以才抱著一絲僥幸心理，也許警察找不到他。

周天明起身，打量阿坤的工作室。四壁墻上，掛著不少裝幀好的漫畫，大都是四格，有朱德庸的風(fēng)格。年輕，有才華，英俊，這樣的漫畫家應(yīng)該很吸引女人的。會不會不止一個女人被他吸引?周天明又問:“有女朋友嗎?”

阿坤說:“沒有?！?/p>

離開阿坤的工作室，小劉邊開車邊說，會不會是朱相東得知妻子有外遇，殺人泄憤?他雖然沒在市里，但他有錢，完全可以雇人啊!周天明說這種可能性比較小。要知道，馬云的父親可是副市長。朱相東殺了老婆，馬父豈能輕易放過他?假設(shè)他真的有這個想法，那也是萬不得已才走的一步棋，必定十分十分地嚴(yán)密。并且，他得確信自己以后不再需要馬云父親的幫助。

朱相東的秘密

朱相東是在下午兩點到的家。周天明和他約在了辦公室見面。因為有一系列的單子需要朱相東的簽字，他從別墅出來，就回了辦公室。

周天明和小劉在秘書的引領(lǐng)下，來到朱相東的辦公室。只見屋子里煙霧騰騰，煙灰缸里已經(jīng)是滿滿的煙蒂。朱相東站起身朝他們握握手，看上去一臉憔悴。

朱相東說，他和妻子感情很好。兩人是大學(xué)同學(xué)，結(jié)婚已經(jīng)七年了。這幾年他忙于生意，她業(yè)余時間喝茶畫畫，倒也過得充實。周天明打斷了朱相東:“你知道馬云有情人嗎?”

令周天明沒想到的是，朱相東淡淡一笑:“知道。不止一個。確切地說，是三個?！?/p>

三個?周天明吃了一驚。朱相東神情頗為痛苦，說兩人結(jié)婚不久，一次意外，他受了傷，跟妻子再沒有夫妻生活。盡管多方醫(yī)治，卻沒有效果。他只有接受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可妻子還年輕，所以他提出了離婚。馬云卻不同意，說這么多年的感情，不能因為這件事就放棄。性，是可以另外解決的。他愛妻子，也不愿離婚。再加上，他的生意，也仰仗岳父幫襯。就這樣，妻子開始紅杏出墻。但是，她一向都是有原則的，她要的，只是性。

“她的三個情人，你都知道?”周天明追問道。

朱相東點點頭。說起來好笑，妻子每次有了情人，總會告訴他。起初，他痛苦不堪，可后來，慢慢習(xí)慣了。他想著，再過幾年，馬云年紀(jì)大一些，身體狀況有了改變，會收起心，兩人的感情，已經(jīng)是相濡以沫的家人。

“那三個人的具體情況，你了解嗎?”周天明說。

朱相東微微點頭。最早的一個已經(jīng)出了國，在加拿大定居;第二個在深圳，不過兩年前就斷了聯(lián)系，是對方提出的，說馬云太強(qiáng)勢;第三個，是最近才認(rèn)識的一個漫畫家。

“你覺得，誰最有可能給馬云下毒?”周天明盯著朱相東的眼睛問。朱相東將煙蒂捻滅在煙灰缸，說:“我。我最有可能。但是，我下不了手。而且，我還在等她收回心，哪怕五年，十年。”

周天明默然無語。天底下，恐怕沒有幾個男人能做到朱相東這一點。不知道還罷了，偏偏對妻子的每一個情人還了如指掌，這會不會讓他的承受能力到達(dá)極限而毒死馬云?

離開朱相東的公司，小劉悄聲說:“我看朱相東和老婆的關(guān)系沒有說的那么好。你看他的辦公桌，沒有一張和老婆的合影?！敝芴烀鲹u頭:“書柜里就有一幅。不過，落滿了灰塵。”

天已經(jīng)黑了。兩人正準(zhǔn)備回局，半路卻接到鑒定科電話，馬云的咖啡有毒，是藤黃加砒霜。而提取胃部殘留物，證實她確是死于藤黃和砒霜的混合中毒。小劉看看周天明:為什么要用兩種毒?周天明沒有答話。也許，兇手要確定置馬云于死地?

“會不會兩個人下毒?”小劉問。

“兩個人將毒都放進(jìn)了咖啡罐?這種可能性不大?！?/p>

小劉將車調(diào)頭，兩人重又回到馬云在郊外的別墅。因為死了人，女傭不敢再呆下去，別墅便無人居住。在廚房柜子里，周天明找到了一罐剛剛啟封的咖啡。是進(jìn)口的藍(lán)山咖啡，價值上千元。擰開蓋子，有清晰的痕跡，只被舀過兩勺。

將這罐咖啡帶回局，技術(shù)人員很快便檢測出，里面上層兩厘米左右的咖啡，都含藤黃。而下面的卻沒有。的確是有人故意下毒!

周天明眉頭緊鎖，馬上打電話給女傭。女傭說馬云一直喜歡喝咖啡，但總是自己帶到別墅，她只負(fù)責(zé)買菜做飯收拾屋子?？Х群韧?，馬云就自己去買，她也沒留意這一罐是什么時候有的。同時，小劉又打電話給朱相東，問他是否送過妻子上好的藍(lán)山咖啡?朱相東說沒有，馬云的口味兒很高，有些東西，她只信得過自己的眼光，像咖啡，珠寶。

現(xiàn)在，只有阿坤了。小劉轉(zhuǎn)頭問周天明:“藤黃，是畫國畫用的?”

周天明點頭。小劉像是在自言自語:“阿坤也畫畫吧?我記得馬云的臥室，掛著她的一張畫像。題款就是‘阿坤’?！?/p>

“如果兇手不是阿坤，那他的確很高明，目的就是一石二鳥。殺死馬云，嫁禍于阿坤?！敝芴烀髡f:“監(jiān)視阿坤，看看平時他與哪些人來往?！?/p>

重大嫌疑人

監(jiān)視阿坤兩天兩夜，小劉向周天明匯報，有個女人曾進(jìn)到阿坤的住處，直到天亮才離開。她很可能與阿坤關(guān)系曖昧。

女人名叫李梅，也是阿坤的學(xué)生。她喜歡畫畫，跟著阿坤學(xué)了兩年。每個月，她付阿坤一千塊學(xué)費。“不過，重點不在這兒，而在于，她還開著一家高檔的咖啡屋。她十分喜歡阿坤。我猜，起初的確是跟著阿坤學(xué)油畫，后來便只是為了和他見面。不過，那個阿坤似乎對她并不上心。但這并不妨礙他跟她上床，去喝免費的咖啡?！毙⒅v述著自己的調(diào)查結(jié)論。

小劉的話提醒了周天明。馬云可以稱得上是阿坤的新歡，那罐藍(lán)山咖啡會不會是他從李梅的咖啡館拿出來，送給馬云的?而在拿走咖啡之前，李梅會不會因愛生恨，將藤黃、砒霜放進(jìn)了咖啡罐?

當(dāng)周天明將那罐咖啡送到阿坤的跟前，阿坤承認(rèn)，這是他送馬云的。馬云喜歡這牌子，十分高興?！澳銥槭裁床缓?”周天明問。阿坤說:“我喜歡愛爾蘭咖啡，從不喝這個牌子。”“咖啡，是從哪兒買的?”周天明又問。阿坤低下頭，說是從街邊咖啡店買的。周天明冷笑:“恐怕不是吧?我猜，你是從李梅的咖啡店拿的!我已經(jīng)去調(diào)查過李梅，她說你想要一罐咖啡，她就讓你自己去拿了。而她的櫥柜里，少的正是這種牌子的藍(lán)山咖啡?！?/p>

阿坤的臉頓時變白了:“那咖啡，那咖啡有毒?”

周天明點點頭。阿坤抱住頭，半晌才說:“不會是李梅。她雖然喜歡我，可絕不會殺人的。她是個很善良的女孩子，看到街邊的流浪狗都要抱回家的，怎么可能瘋狂到殺人的地步?”

李梅雖然有重大嫌疑，但周天明并沒有把她“請”進(jìn)警局。即使恨透了兩個人，李梅也不會用咖啡來殺人，這無異于引火燒身。除非，除非她被憤怒沖昏了頭。

入夜，周天明將車停在咖啡廳前，信步走了進(jìn)去。李梅神色平靜，像往常一樣坐在吧臺后面。每周的周二周三，她會親自為客人煮咖啡。李梅對咖啡很有研究，據(jù)說，同樣的咖啡，她煮出的味道卻與旁人不同。

周天明一連喝了兩杯咖啡，卻并未感覺到與普通咖啡有什么不同。不過，他卻有另外的收獲。當(dāng)一個裊裊婷婷的身影出現(xiàn)在咖啡屋，李梅走上前，兩人親熱地交談。

周天明認(rèn)出來，那是朱相東的秘書，李芳。比較巧的是，她又是李梅的妹妹?？臻e的時候，她常來幫姐姐打點咖啡屋。

周天明怔怔地看著她們，腦子迅速地轉(zhuǎn)著。半晌，他打電話給小劉，叫他去好好查查李芳……

第二天，李芳被帶進(jìn)了警局。在強(qiáng)大的心理攻勢下，她對自己的罪行供認(rèn)不諱。的確是她往咖啡里放了藤黃和砒霜，砒霜是托人買的，只買到一點點，怕毒不死馬云，知道藤黃有毒，又從姐姐的畫箱里取了一塊。那天阿坤和姐姐的對話被她聽到，得知要拿一罐藍(lán)山咖啡，她馬上下手，將藤黃拌入其中。她想叫馬云和阿坤死。縱使阿坤洗脫嫌疑，姐姐還有機(jī)會。

看著李芳的眼睛，周天明緩緩地問:“你喜歡朱相東多久了?”

李芳驚詫。周天明又說:“那天你帶我們?nèi)ヒ娭煜鄸|，臉上一直有壓抑不住的笑。你還年輕，沒有學(xué)會很好地掩飾。在朱相東的書櫥里，有一幀朱相東和馬云的合影，卻落滿了灰塵。那應(yīng)該是你負(fù)責(zé)清理的。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做朱相東的秘書一年后，你和前男友分手。你的男友，認(rèn)定你喜歡上了有錢男人。那個有錢男人，一定是朱相東吧?”

李芳呆呆地看著周天明，半晌，兩滴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是的，她愛上了朱相東，愛得狂熱，卻也愛得絕望。朱相東，根本不給她任何機(jī)會，甚至在她一次表白之后，他威脅要辭退她。當(dāng)她得知馬云和阿坤走到了一起，她想出了這步險棋。如果馬云死了，她一定有辦法讓朱相東喜歡她，娶她。所以，她不惜拿生命來做賭注。

走出審訊室，小劉看看周天明，聳聳肩，悄聲說:如果，如果李芳知道了朱相東的秘密，又會是怎樣的一種結(jié)局呢?

周天明的目光看著遠(yuǎn)處，沒有回答。

(責(zé)編/方紅艷插圖/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