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瑩 人類學者的“跳菜”筆記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因為我們太過熟悉，往往將其忽略了，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就像南澗彝族跳菜，我們只知道它是指“跳著舞上菜”，是南澗當地彝族的一種風俗習慣，然而再多問幾個為什么之后，就只有瞠目結舌無言以對了。最近。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秦瑩博士的人類學民族學專著《“跳菜——南澗彝族的饗食禮儀”》，在此之前，我們只是站在欣賞少數民族風情的角度去看舞臺上的跳菜；在此之后，我們可以系統地去認識這種禮儀背后的歷史淵源和文化內涵。

牽手“跳菜”緣于偶然

“如果不是2005年踏入東陸學堂選擇了中國民族生活方式作為研究方向，可能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世上還有‘跳菜’這么回事。”秦瑩清楚地記住了緣識跳菜的那個日子，2005年11月17日。由于這天學校考試占用了教室，秦瑩借用停課的時間和學生交流了起來。閑聊當中一個男生無意中說起了自己家鄉的“跳菜”，這個新鮮的名詞瞬間就點燃了她，于是她馬上就追根究底地問了起來，男生很自豪地告訴大家這是南澗當地特有的風俗，是一輩輩傳下來的，《云南印象》里也曾有跳菜。這下可引發了秦瑩極大的興趣，當時她正在尋找合適的研究課題，下意識地覺得“跳菜”應該是個不錯的選題，于是就發動學生幫她收集資料，同時自己也在網上搜索各種有關跳菜的信息。

一番檢索下來，秦瑩發現，手里能收集到的資料，對“跳菜”都停留在淺描的階段，可以說人類學民族學對這方面的研究還處于空白，于是秦瑩把南澗彝族跳菜選作自己的研究課題，并把這個課題報給了導師瞿明安先生，在得到導師的同意和建議之后，秦瑩開始了田野調查，然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隨著調查的深入，她發現自己無意之間竟“撿到”了一個寶貝。

歷時五年的田野調查

其實跳菜是近20年間才走進大眾的視野的，我們更多時候看到的是出現在舞臺上具有表演性質的跳菜，都經過了藝術加工，而非“原生態”。若需了解跳菜的“真相”，需要親自去體驗，親自到寨子里去感受當地的人文氣息，帶著這樣的沖動和激情，秦瑩開始了她研究南澗彝族跳菜的歷程。

前后歷時五年，秦瑩先后十余次深入南澗的各鄉鎮，累計在當地生活的時間超過了一年半。在這些日子里。秦瑩的腳步踏遍了南澗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和當地人同吃同住，生活在一起，觀摩了數十場形形色色的村寨跳菜，據她介紹，僅是婚禮“跳菜”就先后實錄了12場。

通過這種細致入微的田野調查和反復的驗證，秦瑩逐漸對“跳菜”有了清晰而具體的認識：她認為“跳菜”就是當地彝族待客的最高禮儀，因為有別于其他民族，而演變成為南澗彝族甚至是南澗的象征符號。跳菜動作的名稱十分有趣，“手托金鼎”、“喜鵲蹲窩”、“蒼蠅搓腳”等，每個動作都形象生動，光看名字似乎都能夠想象到動作的樣子，不得不讓人佩服少數民族的創造能力。

基于調查研究，秦瑩大膽假設，跳菜可能脫胎于古代盤舞，此舞是漢代南方少數民族的舞蹈，在云南晉寧石寨山滇王墓出土的銅扣飾展現了類似舞蹈。而在田野調查期間，秦瑩還發現了一個很特別的現象。雖說跳菜是彝族人的風俗，可在其他彝族聚居區都很少見到這個儀式，而在南澗8個鄉鎮幾乎都有這種習俗。跳菜已有上千年的歷史，這么長的歷史進程里，跳菜主要存留于南澗地區少有外傳，秦瑩覺得這和當地的風土人情和歷史文化有關，也與南澗地處無量山、哀牢山崇山峻嶺的地理環境有很大關系，四周的大山就像是一個天然的屏障。雖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經濟的發展和文化的傳播，可同時也使得這一地方民族文化保存得十分完整，成了跳菜這個“活化石”最好的保護傘。同時。秦瑩還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村寨跳菜跟彝族的婚喪嫁娶、蓋新房、賀壽等事件有著緊密的聯系，發展到現在連小孩滿月或金榜題名也都要‘跳菜’，所以我認為‘跳菜’是當地人重大生活事件的見證，也是他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禮儀。”

從“下里巴”到非物質文化遺產

2008年6月7日，這也是秦瑩記憶深刻的一個日子。這天南澗彝族跳菜申報“非物質文化遺產”成功。她開心得就像是自己的孩子獲得了某種至高的榮譽。跳菜的申遺成功，秦瑩可謂功不可沒。在申報的文件當中，她做了大量的文字工作。申報成功后。跳菜不僅在文化品牌形象上得到了提升，而且將會得到更有效地保護和傳承，這也是秦瑩最最希望看到的。

今年6月，秦瑩用自己的激情和心血澆灌出的著作《“跳菜——南澗彝族的饗宴禮儀”》正式出版了。秦瑩的導師瞿明安先生給予此書極高的評價，認為這本著作是“當代中國人類學、民族學田野民族志的典范作品”。全書系統的介紹了南澗彝族跳菜文化的發展和嬗變。31萬字的書稿，秦瑩僅修改了三稿便已完成。書中配有秦瑩親自拍攝的插圖，讓這本書讀起來生動立體。更有趣的是書里還穿插了跳菜的動作分解圖以及打歌的曲譜和歌詞，有心人甚至可以跟著這些步驟實操。這本著作是迄今為止第一部從人類學民族學角度系統研究跳菜的專著，現已被收入當代中國人類學民族學文庫叢書。

在談及寫作時的情形，秦瑩說：“寫到后期，我覺得跳菜在跟自己對話，它就是我，我就是它……我每天只睡3個小時，幾乎是足不出戶，高峰時一天可以寫1萬多字。從初稿的12萬字到成稿的31萬字，可寫的東西竇在還很多，寫不完……。”是的，在采訪中說起跳菜，秦瑩仍是掩飾不住的激動，旁人看來，她幾乎都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有很多學術研究是不得已而為之，但在秦瑩身上，我們看到的卻是發自內心的一種探索的需求和為學術的無限激情。

人物簡介：

秦瑩，1989年畢業于中國人民大學，2003年獲清華大學法學碩士學位，2009年蔌云南大學民族學專業法學博士學位。現為云南農業大學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致力于人類學、哲學、彝學研究至今公開發表論文90余篇，編著書5本，主持省哲學社會科學課題1項，參研國家級課題4項，為南澗彝族跳菜非物質文化遺產申報主要撰稿人、

主要成果：著有《“跳菜——南澗彝族的饗宴禮儀”》、《黑格爾與列寧的邏輯思想》。主持云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大理南澗彝族跳菜儀式研究”(2006～2007年)，發表論文“‘跳菜’：從村寨走向舞臺和市場——南澗彝旋‘跳菜’禮儀的變遷”(《民族研究》2008年第4期)、對南澗彝族‘跳菜’舞蹈的文化解讀”(《民族藝術研究》200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