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我講的是方言脫口秀

湖北經(jīng)視大樓外有一面展示墻，江濤、談笑和阿星依次在列，他們都代表著經(jīng)視的一檔王牌節(jié)目。阿星“走上”這面墻用了3年，而《阿星笑長開講》占領(lǐng)同時段收視冠軍只用了1個月。

翠綠格子襯衣，猩紅領(lǐng)帶，這種“紅配綠，丑到頭”的搭配卻成就阿星獨(dú)一無二的形象。他不僅從形象顛覆了武漢人的審美慣性，而且用坎坷生活里凝練出的幽默感改造湖北方言曲藝，創(chuàng)造出“四不像”的——方言脫口秀。

夜場“丑角”

成名后聊起過去，阿星感嘆“原來過的根本不是生活。”童年充斥著六渡橋老屋的拮據(jù)記憶，長大后在駁船工作，日子枯燥。為了宣泄躁動的青春，也為了告別水路漂泊后有一計(jì)傍身，阿星開始學(xué)打鼓。

上岸后，阿星一度在夜場打架子鼓謀生。不過，每晚工作兩三個小時收入15元，生活難以為繼，只好轉(zhuǎn)行開出租，然后利用晚上到夜場兼職打鼓。1998年，搭檔的夜班司機(jī)在河南遇害，血跡斑斑的車讓阿星斷了繼續(xù)開出租車的念頭。

千禧年，輾轉(zhuǎn)夜場打鼓的阿星看到一絲黎明前的曙光，他謀到綠洲夜總會主持人的差事。主持人暖場逗樂的橋段從湖南傳來，而當(dāng)時武漢演藝場幾乎被湖南人壟斷。阿星滿懷希望，卻臨時被老板告知，他的位置被人頂了。

之后，他被帶到黃石的歌舞廳，有了第一次主持經(jīng)歷。上臺前，緊張得胃痙攣，吃了藥仍不見好。挺著疼，站上臺，腳不聽使喚地哆嗦，嘴巴噼里啪啦說不停，可腦袋一片空白，背好的詞一句也想不起來。第一場主持就砸了場，錢也不敢要，阿星逃回武漢。

“有人借酒消愁，結(jié)果把肝燒壞了。”阿星選擇苦中作樂。夜場的演員覺得阿星“個子撐臺，嘴皮子也溜”，完全可以扮傻轉(zhuǎn)行做笑星。阿星一下被激活，跑到“焦點(diǎn)”看歡喜坨的演出，偷師。第三天，阿星穿著扣歪的衣服和套鞋登臺。主持人好奇：“你怎么穿套鞋？”阿星斜著眼，“我買的套裝，肯定要穿套鞋。”臺下掌聲如潮，阿星心里知道“成了。”

方言搞笑四金剛

2001年，武漢夜場的方言搞笑起步了。阿星、歡喜坨、棒棒糖和喜頭魚成為方言搞笑的四大金剛。其中，阿星和歡喜坨風(fēng)頭最勁，橫掃“大江南北”（長江南岸的武昌和北岸的漢口）。武漢演藝場最高峰，有13個，正常情況下維持在8到10個。阿星和歡喜坨每人各占3個場，壟斷武漢演藝場多年的湖南幫因此失了顏色。

從2003年到2005年，方言搞笑紅得一塌糊涂。那幾年，只要阿星上臺，觀眾就沸騰了，一開口，掌聲就雷鳴般響起。一對情侶看節(jié)目，女孩每到笑點(diǎn)，就拼命捶男友左臂，不到半場，男友只好換到右邊坐，讓女孩換一邊捶。

迎來事業(yè)巔峰的阿星覺得需要給自己包裝一下行頭。有天，在藍(lán)天歌劇院演出完，下班后看到餐廳綠格子桌布，眼前一亮，便買了兩條。15元的桌布被還價到13元買下，做了第一套演出服。

湖南方言明星“德哥”（李清德）到博大看了阿星的表演，評價“他是目前學(xué)我的東西說得最好的”。德哥可算武漢方言搞笑的鼻祖，因?yàn)闊o論是混跡武漢夜場的湖南幫，還是本土的方言四金剛，最初模仿學(xué)習(xí)的套路都來自德哥。阿星聽說德哥的評價，高興之余，卻感覺德哥只看到了他表演的“形”，沒發(fā)現(xiàn)內(nèi)核已然變了。阿星不僅融入四川和東北幽默的元素，而且有了自己的風(fēng)格。脫胎于湖南幽默的湖北方言搞笑自成一派了。

夜場演員變作電視臺主持人

即使走紅，阿星仍深深體會到夜場演員的不易。演出時，從二樓飛下杯子，“啪”地碎在舞臺。更有女演員差點(diǎn)被臺下扔出的椅子砸傷。2005年，阿星讀到《誰動了我的奶酪》，嗅出方言搞笑鼎盛中暗藏的危機(jī)。“一樣好東西，天天端出來給人吃也會膩。”阿星的觀眾短則三五天、長則兩個月就會來看演出，表演內(nèi)容更新趕不上觀眾口味的變化。同時，夜場消費(fèi)的高端人群漸漸流失。過去去歌廳消費(fèi)，時尚又有面子。而后來，人均三五十的消費(fèi)水平就沒那么有吸引力了。

當(dāng)夜場笑星的生涯走到第4個年頭，他苦苦思索新出路。此時，出版商找到阿星，提出將他的演出灌制成DVD，阿星連版稅都沒多考慮就簽約了。事后，《阿星爆笑眼子王》賣完80萬張又追加了40萬張。2005年和2006年，武漢街頭只要有音像店的地方，門口電視播放的一定是《阿星爆笑眼子王》。有次逛家樂福，電視賣場擠滿了人看《阿星爆笑眼子王》，阿星站在人群后，樂了。“他們肯定不曉得阿星就站在他們后頭。”

同一年，阿星參加了湖北春晚。盡管不可能像央視春晚令人迅速爆紅，但阿星還是被看中了。先是武漢電視臺伸出橄欖枝，請他主持一檔娛樂節(jié)目。阿星以播報主持現(xiàn)身，幾句串詞后放視頻。節(jié)目只出了幾期，影響不大。不到一個月，湖北經(jīng)視的制片人在演藝吧找到阿星做檔節(jié)目。盡管當(dāng)時制片人對節(jié)目構(gòu)架和定位全無頭緒，阿星對電視主持一知半解，但雙方一拍即合。夜場笑星走進(jìn)了電視，而與阿星同期的方言笑星仍掙扎在夜場。

從笑星到“笑長”

錄第一期節(jié)目，阿星覺得緊張，說得太多。一周后，收視率飛速上竄。有人統(tǒng)計(jì)過阿星講話，平均15秒就有笑點(diǎn)。任何故事都貫穿著發(fā)生在阿星身上這根主線，殺傷力大增。他善于在一個笑話里裹大大小小幾個包袱，尤其喜歡在講的時候留下許多線頭，到最后一刻引爆笑點(diǎn)。

《阿星笑長開講》的觀眾群里，孩子占到30%。當(dāng)初節(jié)目組策劃時，孩子就是目標(biāo)觀眾。他們希望借助孩子“一拖六”的能力，將父母、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一網(wǎng)打盡。阿星手里每次握著的小袋鼠就是和小朋友溝通的媒介。電視不同于夜場，需要管住嘴，去掉粗口和低俗的內(nèi)容，感染力就需要肢體和面部的表演彌補(bǔ)。阿星這方面功力深厚，有次在舞臺，話筒壞了，他用肢體表演贏得滿堂彩。

然而，抓住觀眾的不只是搞笑。搞笑只是一種元素，話語間傳遞出生活的積淀和體驗(yàn)，深入淺出講清生活的智慧和道理，才能引起觀眾共鳴。阿星把幽默當(dāng)作雞精，提味而已。

從夜場到電視，不僅是觀眾幾何倍數(shù)的增長，阿星感覺自己多了一樣?xùn)|西——“公信力”。“有事問阿星”，“每天出個題目做，保證腦殼不生銹”，這些阿星想出的機(jī)智語，竟然成為很多市民一天的守候。

朋友過生日到酒吧慶祝，阿星被推上臺講話。臺下不相識的青年男女熱鬧地喊著“星哥！星哥！”熱烈地?fù)砩锨昂嫌啊Ｅ笥褦?shù)了數(shù)，當(dāng)晚沖上前合影的女孩就有30個。有人說：從的哥到名人，阿星演繹的是“武漢夢”。他觸動了很多同樣有夢的年輕人。

成名之后拜師歸宗

多年前，夏雨田也看過阿星的演出。兩人雖然沒碰上面，但夏雨田的評價輾轉(zhuǎn)傳到阿星耳朵里。“氣口蠻好。”阿星不明白“氣口”是什么意思，后來多方打聽，才弄明白：氣口指的是語言的感覺，甩包袱瞬間的感覺。他不懂“氣口”，卻把氣口用的很好。

何祚歡也看過阿星的表演，悄悄向歌廳打聽小伙子的來歷。他覺得“阿星的幽默是天成的，就算沒有粗口，一樣打動人。”

阿星自認(rèn)有兩樣天賦：一是接觸搞笑的人，能迅速抓住別人的風(fēng)格并為我所用。以前跑船，船老大就很幽默。甩纜繩時，有人用力過猛，褲子扯破了，船老大笑著建議：“褲子破了不要緊，用電焊焊一下”。二是看過的笑話，凡經(jīng)典必能過目不忘。每當(dāng)遇到適合的題材，笑話就被勾出來。比如看到有人喝醉，他立刻蹦出喝醉的段子。

自學(xué)成才的阿星卻一直想回歸主流，拜師歸宗。他托了說唱團(tuán)不少朋友引薦，終于拜何祚歡為師。在他看來，“何老師的湖北方言正宗，得到湖北人認(rèn)可和喜愛。”方言曲藝到了阿星，早已不是評書、小曲，他稱為“四不像”。

“四不像”沒有貶義。一方面，它吸收眾多曲藝形式，有了新的表現(xiàn)方式；另一方面，任何形式只要觀眾認(rèn)可、獲得愉快，表演者形象確立，同樣找得到美感。

近幾年，方言崛起是不容小覷的力量。方言流露的親切感和幽默傳神的魅力曾是本地笑星擊敗湖南藝人的關(guān)鍵。阿星每次到宜昌、荊州、荊門、武穴、鄂州等地演出，反響都特別好。所以，他不急于沖出湖北。與周立波一樣，阿星是方言熱崛起的明星，他們對于央視春晚等全國性舞臺的謹(jǐn)慎，也反映出對語言和幽默微妙關(guān)系的擔(dān)憂。

9月12日，阿星聽了一場郎咸平的講座。5個小時的演講聽完很舒服，全場不斷爆發(fā)笑聲，但只有一處讓他“哼”了一下。阿星笑點(diǎn)很高。郎咸平的駕馭力、語言魅力和幽默感讓阿星覺得，“他和我天生都是舞臺上的人。”講座后，阿星和EMBA班同學(xué)聚餐。飯桌上，僅醉酒駕車的笑話，他就抖出五個。同學(xué)們都享受和他一起吃飯。

熱鬧過后，阿星喜歡睡到自然醒，八九點(diǎn)起床，在家蒸2個長春觀的包子，煮雞蛋，泡碗麥片。有時，走到窗邊，看看窗外的湖水和游來游去的天鵝。

中午回電視臺，一棟大樓里還有另外幾個方言類節(jié)目，但阿星并不擔(dān)心被取代，因?yàn)椤氨怀绞沁t早的，所以怕也沒有用。”今年年底，他琢磨著策劃一場“星哥歡樂行”的巡演，在劇場和觀眾面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