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人類社會的發展:原始社會是自然采集經濟,有閑沒錢;奴隸社會是掠奪性經濟,有錢沒閑;只有進入了商業社會,一部分人有錢了,同時社會制度能夠讓另一部分人有閑了,有錢的出錢、有才的出閑,藝術的繁榮時期也就到來了。
現在沒有人懷疑,我們所處的時代并非一個藝術繁榮時期。全世界的娛樂市場熱火朝天的時候,傳統意義上的藝術家和藝術品大多已經被逼進了學院和博物館享受寂寞。還有一些藝術“小毛蟲”蝸居在城市邊緣,在自由藝術家的理想像肥皂泡上的七色光一樣破碎后,如等待中彩票一樣,等待娛樂大軍的征召令和拍賣行的慧眼識珠,以期化蝶升天。倒是那些披著藝術家羊皮的娛樂家維持著這一行業“高雅”的社會地位,就像人們對那些號稱“紫砂”的小泥壺趨之若鶩的時候,真正的宜興紫砂礦早已幾乎絕產了。
不是商業化毀了藝術,正相反,歷史上商業的發達和藝術的繁榮是同步的。尼德蘭畫派、威尼斯畫派都是商業繁榮直接催生出來的,甚至整個文藝復興都和歐洲的商業復興有著密切的關系;在中國,藝術繁榮的時期都是商業發達的時期,清貧的成長環境有可能出藝術家,但那是在社會經濟繁榮的大環境中的清貧。清貧的社會土壤是長不出藝術奇葩來的。
大批量成規模誕生好的藝術作品先要有兩個前提,一個是有錢,一個是有閑。有錢,指的是藝術家不能完全為了生計而創作,否則早晚必定媚俗。藝術家愛錢,但不能唯錢是圖,這樣創造的藝術作品才能有個性,否則就是娛樂家了。有閑,指的是藝術家要有足夠的創作時間,包括思考和沉淀的時間。藝術品就像愛情,是需要時間醞釀的。歷史上偉大的藝術家大多屬于“體制外”的人,就是出于這個原因:朝九晚五之后再從事藝術創作,即便能出好作品也屬于嘔心瀝血,很折壽。縱觀人類社會的發展:原始社會是自然采集經濟,有閑沒錢;奴隸社會是掠奪性經濟,有錢沒閑;只有進入了商業社會,一部分人有錢了,同時社會制度能夠讓另一部分人有閑了,有錢的出錢、有才的出閑,藝術的繁榮時期也就到來了。
那么在我們這個商業前所未有的發達、社會財富空前富足的時代,藝術之花為何不盛反敗呢?我們可以回想歷史上杰出的藝術作品,其消費者或出資人,絕大多數都是來自那個社會的精英階層,甚至是最高統治者。很多作品的委約合同就是直接來自于教皇、國王、大公、皇帝或者王宮親貴。這些專制政體的統治者及其精英幕僚階層,掌握著整個國家絕大多數的財富,他們可以一擲千金購買一件藝術品,而僅僅是因為“美”,比如西斯丁教堂的天頂畫、巴黎的宮廷芭蕾和皇家舞蹈學院、拜羅伊特的節日劇院和在那里上演的《尼伯龍根的指環》、莫扎特的德語歌劇《后宮誘逃》、貝多芬最后的弦樂四重奏、圓明園里的各式建筑、“雨后天青云破處”的汝窯瓷……而在民主共和制度的社會中,這是很難做到的。民主國家的特征之一是人人平等,在不侵犯他人的前提下,個人權利和財產受到嚴格保護。這也就是意味著,國家的財富屬于每一位公民,政府的每一分錢都要服務于每一個納稅人。一個真正民主國家的議會,是很難在一部分人民還沒有解決溫飽問題的情況下,批準一項款項巨大的藝術資助計劃的,除非他們甘愿冒在下一次大選中下野的風險。所以我們也就可以解釋,為什么當今世界各國中,藝術活動相對繁榮多元化、藝術家生活相對富裕輕閑的,都是已經全民解決溫飽安居問題、社會保障體系相對健全的富國。只有這些國家,政府才能理直氣壯的拿出閑錢來“養”藝術;這些國家的巨富財團也才可能選擇“慷慨”資助藝術事業,而不是資助本該由政府財政負責的教育和賑災,以換取良好的社會形象和政府的政策傾斜。
那是不是只有在專制制度下藝術才能茁壯成長呢?別忘了:教皇尤里烏斯二世、法國的路易十四、巴伐利亞的路德維希二世、奧地利的約瑟夫二世、我們的康熙帝、宋徽宗等等無論他們作為國家最高領導人的政績如何,在藝術方面都是具有相當高鑒賞力的,他們所統治的時期也是社會生活相對開放、思想比較寬松的時期。而像格里高利七世、亨利二世、彼得大帝、秦始皇、成吉思汗等等政績更卓著,但采用鐵腕手段治國的君主,他們對于藝術的興趣不大,那個時代產生的藝術杰作也就相對較少。奴隸主治國、思想禁錮的專制環境對于藝術更是滅頂之災:藝術家不準由衷地表達,個性張揚會招來殺身之禍,這樣的環境所產生的藝術品只能是呆板或畸形的。只有在“開明專制”時期,藝術才會得到發展成長的空間,如果統治者碰巧是個藝術鑒賞家,以全國之力滋養之,藝術之花就盛開滿園了。
一部國產電視劇的大結局和一場國內交響樂團的音樂會您會選擇哪一個?在票房決定藝術生死的當代,您的選擇其實也就是“民主選舉”的一種形式。與其回味,不如憧憬:什么時候富者能樂而不淫,貧者能安居樂業,藝術家們也就能心平氣和,遵循藝術規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創造出真正代表人類最高智力和審美水平的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