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康拉德和伍爾芙,伊夫林·沃絕對是20世紀最偉大的英國作家。1946年的前三個月,《舊地重游》賣出60萬冊,這是風廉一時的《飄》也從未有過的好成績。美國人覺得,沃是趕上了戰后的好時光,遂翻出全美最陽剛的男人來與之PK。一樣是參戰,沃不過是跳傘時崴了一只腳,與身體里有兩百多塊子彈碎片的海明威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沃在《時代周刊》上答讀者問,說自己是一枚龍蛋里孵出的一只害羞水鳥,紅得不合時宜。沃有一張溫柔平和,微微潮紅的臉,和英國老演員米高·堅有幾分相似,穿著打扮像個省吃儉用的爵爺。說起話來幽默的血管里藏著把刀。他繼承了王爾德和蕭伯納的輕浮無禮:“威爾士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沒有制造過繪畫,造型藝術、建筑和戲劇的國家。他們只會唱歌,一邊唱一邊吹鍍銀的管樂器。”
沃的一生,物質上是中產階級,文字上才算真正的貴族,行文吐字優美圓瀾,讓觀火的過程充滿快感。《舊地重游》寫于簡樸的時代,是戰爭最艱難饑餓的時期,小說里的饕餮,喚起人們記憶中飽滿的味蕾。整本書以玩世不恭開始,卻用對宗教的獻身結尾,仿佛對沃的一生做了個總結。在大半輩子的享樂之后,晚年的他皈依天主教,過起老派生活,不用電話,幾乎連電報也避而遠之。
傳說生活中的他,回答任何問題都毫不猶豫,從不需要停下來尋找合適的字眼。他最鼎盛的時期,創作一部小說,加上修改的時間,平均不超過六個星期。不要和他過多地糾纏于角色,他著迷的是技巧和語言。不要問他是否喜歡實驗性的寫作。他會大叫,“老天也不允許!看看喬伊斯的實驗結果。他一開始寫的東西挺好,你眼睜睜看他虛無到發瘋。最后成了個瘋子。”對于沃,文學評論都是一些邋遢又炫熘的場面文章。應對任何評論,他的答案都是:我已力所能及,我已盡善盡美。
紀嫣然/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