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的玫瑰(組詩)

楊康，1988年生于陜南，漢中人在重慶，學的是工科，愛的是文字，吃粗茶淡飯，編《天漢詩歌》，正在迷戀一個江南女子。

我想去合川

我想去合川。不坐公交，不開車

我想徒步走著去。不去那些

人造公園，我也不去名勝古跡

我只想去合川，去一個名叫官渡的小鎮

不吃大餐，不喝烈酒，只要合川桃片

要就要六盒吧。六，這個多么熟悉的數字

現在是下午六點，我在思念九月出生的你

在合川，在官渡，在明媚的小鎮

遇見的每一個樸實的人，都是我的親人

我就以此為由留宿一宿。華燈初上

小鎮該是多么安靜，又有些什么躁動不安

我想在這月色里走一走，在小巷盡頭

暗訪一位女子曾經居住的故鄉

星座緣

此前，我從不在意星座

只是現在，我喜歡上她了。我竟然

也像那些爛漫的九零后孩子們一樣

看星座。我是水瓶座，她是處女座

電腦速配顯示，我們不適合做情侶

這些天，我不敢再上網，我也

不愿再見到她。我怕

某一天，她會不辭而別。可是

有時我會悄悄地想，想她

想著她的時候，世界就美

重慶北站

重慶北站，是雞的嗉囊。里面裝滿

暫時不能離開的旅客。候車室里

有人在打盹，有人在玩手機，有人在看

愛情小說。雨水把更多的旅客擠進來

也有漏網之魚在雨水里走遠

人們都不說話，只是偶爾扭頭

看看遠處，關注些列車晚點的通知

人們對于列車的晚點，對于這樣的等待

都習以為常。突然有人，向雨里跑去

他越跑越快，似乎要趕在雨水之前

去處理某件至關重要的事。我排著隊

就有通知，今天到秀山、銅梁、合川的

車票已經售完。我也只好往雨水里跑去

比剛才那人，跑得更快

合川大雨

到重慶北站，遇到拉客的人

她說到合川四十元，車馬上就開

這雨，越來越不可理喻。省去思考

我坐上一輛無牌無證的白色面包車

車繞了幾圈，就上了高速路

十月一日下午三點，合川大雨。車

在雨里，把雨水不斷劈開。窗外

濺起水霧，路邊開滿無名的黃花

茂盛的風景樹在路邊前俯后仰

快些，再快些。像是奔赴一場婚禮

我想跑得比時間還快，早點抵達

路過陶行知紀念館，路過

北碚隧道，車就在嘉陵江大橋上堵著

我在車上給她發了短信

讓她照顧好自己，我說

十月一日，下午三點，合川大雨

合川中學

沿著青石臺階往上，夜幕低垂

雨水在臺階上安靜地坐著，擠著

整個合川中學在熱鬧的城區

脫離喧囂，多么像她的特立獨行

操場上還有白衣飄飄的少年

惜分亭的石凳余溫尚存，一定有人

來這里坐過。偌大的校園，人跡罕至

和我的心情一樣。香樟林里

我看見樹，看見參天大樹，這些樹曾經

一定聆聽過一位女孩鮮為人知的心事

腐朽的木樁邊，遺落的情書和誓言仍在腐朽

我在這歷史悠遠的校園惜今懷古

想象并模仿她當年憂傷的樣子

就在路邊的亭子里坐坐吧，坐到天黑

坐到整個城市燈火闌珊，涼風四起

夜宿合川

夜宿合川，我沒有一點睡意

明天就要去官渡了，我多么期待

又有些擔心。在合川的旅館

我開始想象，想象今夜的官渡

江邊的雨水是否會漫過翠綠的藤蔓

我從合川車站開始想象，想象

去官渡的路，想象路邊迎風而立的

植物，我還想到陽光和雨水

水邊秋天里水草豐滿。我在想象

在夏天，在打谷場上，她和我說著

她收起的玉米和谷子。我甚至

想象到汗水正清潤著她耳邊的長發

我不敢再想象下去了，我怕我想到

這個夜晚，她輾轉反側的心事

車窗外

車窗外是熱鬧的街市，是一閃而過

的園林。路過園林，我還沒來得及

想象園中的果木。車，就蛇形向前

把更加開闊的視野層層推近

更遠的地方是明亮的水池

比水池再遠點的是植物，是森林，是重慶

車在云門鎮暫停，一位老人牽著兩個孩子上車

這是兩個雙胞胎，他們在車廂內滑稽地

把臉貼在車窗玻璃上，其中一個大叫

看，快看，好大的鳥！另一個糾正，那是鶴

兩個孩子就一直望著向遠處飛去的風景

車過云門，就狂奔鄉村主題。大豆葉子茂盛

地里辣椒青紅，要盡快摘下。農活不忙

就有人開始建造房屋。正午的陽光

淡淡地照耀著田野，有風吹過

田野中的植物伸了伸懶腰

在官渡

官渡小鎮，巷子深深。她的官渡

也是我的官渡，我日夜想念的官渡

清晨桂花飄香，我千里迢迢遠道而來

日上三竿，一定得找個餐館。要三兩米飯

再來碗絲瓜湯和一盤青椒肉絲

見到官渡我已經醉了，就別再喝什么酒好么

飯飽茶足，去拜訪一位鄉村郎中

可否賜我藥方一副，讓我能忘記官渡

從此不再迷戀這位合川女子

到官渡，就要到渠江，到合川碼頭

登上江心的漁船，和大叔們

對飲三杯又何妨。月亮升起，秋意濃

官渡碼頭

整個上午，我就那樣坐著，坐在

官渡碼頭。我是真的不知道

該說些什么。陽光生暖，渠江水清

漁網掛在岸邊，漁船隨之靜止

更遠的地方是更大的船，再遠些

就是沿水而生逆風而立的鳳尾竹

很長時間，我就把手放在渠江里

洗了又洗。我不敢讓自己過于安靜

呆坐的時間越來越久，我怕自己

被時間遺忘，我怕在官渡碼頭

自己坐成傳說，坐成望女峰。我不想

讓后世的人在茶余飯后

給我此刻的心情臆想無數可能

我還想再多待會兒，在官渡碼頭

那就和附近的漁民說說話吧

說說這江，說說這亙古不變的水

說說在某年某月，這里都發生了什么

采桑女

我看到了桑葉，想到發黑的桑葚，想到蠶

想到人間的四月天，想到她。我想到

在唐詩宋詞里脈脈含情的采桑女

我想著的時候，碩大的桑葉就在陽光下

秋高氣爽。高過它們頭頂的是有鳥的天空

比天空更高的，除了藍就是潔白的云朵

我要把這片桑樹想象得蔚為壯觀

讓自己在其中陶醉迷失，這樣才好給自己一個理由

我就坐在一顆桑樹下面，看著更多的桑葉

進行光和作用。我需要更多的安靜

注入體內。我期待她的出現，像采桑女

把我當做一片桑葉，喂養她的蠶

一張車票

我扔掉了所有，與合川有關的記憶

包括那些在心里滋生出的冰冷的雨滴

我用筆瘋狂地涂抹，把她在我記憶里

有過的一顰一笑全部覆蓋，我一次次重復

讓新的顏色生長，讓她沉淀腐爛

我開始接受陽光照耀，雨落在臉上

可是，抽屜里還有一張車票。上面寫著

合川開往官渡，二零一零年十月一日，僅限當日

本來早該扔掉，像扔掉一些并不重要的東西

可是，在我把與她有關的事物全都扔掉以后

我突然心生憐憫，大發慈悲

把這張車票留下，我像是抓住了什么死死不放

我怕手一松，有些東西會永遠灰飛煙滅

我怕某天，我找不到能夠通往她的路

重慶理工大學花溪校區214信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