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親我的高粱

這是夏末秋初時節。經過漫長的孕育和考驗，高粱開始成熟，而中間有大段大段的記憶錄滿了辛勞和勤奮:耕耘、播種、除草、施肥……那是一串串汗水澆灌出的花朵，那是辛勤染紅的顏色。

家鄉是丘陵地帶，洼地比較肥沃，而高崗就很貧瘠。一般的洼地都種了大豆、玉米等作物，只有高崗和山坡才種高粱。因為高粱耐旱耐澇，適應性強，旱點澇點都沒關系，不需要太多的營養就能長得郁郁蔥蔥。如果種在洼地里，高粱秸稈就會長得像小樹一樣粗壯，秋天的時候收割都費勁。記得我中學畢業的那一年，秋天收割高粱的時候，在一片洼地，高粱的秸稈非常粗壯，鐮刀挨上高粱秸稈一使勁刀刃直往上滑，就是割不下來。后來我幾乎是像砍樹一樣用力砍下來的，晚上到家胳膊累得都抬不起來了。那一年高粱大豐收，那一年飽滿成實的高粱米飯香透了整個村子，那一年香噴噴的高粱米飯養大了青年的夢想和希望。

播種的時候高粱地不用整得過分細致，播下種子之后鏟兩遍蹚兩遍就可以了，不像谷子玉米那樣要三鏟三蹚。等到高粱秸稈長高的時候，密不透風的高粱秸稈和長長的葉子嚴嚴地罩住了腳下的土地，見不到陽光吸不到水分雜草自然就枯死了。所以高粱在夏末和秋初的時候就自己自然地生長了，不用除草和施肥。

那時還是生產隊，每樣植物一種就是一大片，真正的體現出了規模種植。高粱也是那樣一種一大片。海一樣的高粱地一眼望不到邊，風吹來，高粱隨風起舞，波浪翻滾，似乎要淹沒一切，卷走一切。人站在地里完全被淹沒了，就像被水淹沒了一樣無聲無息。如果是晴天，筆直的高粱一排排站成精銳的哨兵，就成了田野和村莊的守護神。飛鳥在高粱地上空盤旋，蝴蝶在高粱花上飛舞，白云舒卷，微風徐徐，遠遠望去，那一片高粱地就是一幅靜止的紅綠斑駁的畫卷。

7月底高粱就開始秀穗了，粉白色的高粱花漫天飛舞，雪花一樣覆蓋了夏天。幾天之后花謝了，翠綠的高粱穗子露出了頭，逐漸地變成淡紫色，紫色，最后成熟的時候變得火一樣的紅。到秋收的時候，成熟了的高粱火紅火紅的，幾乎染紅了半邊天。每當這時，村莊里的眼睛就開始向這里張望了，熟透了的高粱散發出誘人的清香，香噴噴的高粱米飯開始香透人們的夢境。9月底10月初就開始收割了。

高粱又稱紅糧、蜀黍，古稱蜀秫，主要產區集中在東北地區、內蒙古東部以及西南地區的丘陵山地。按其性質分，有粳性和糯性兩種，粒質分為硬質和軟質。我的家鄉種植的高粱主要是粳性的，也就是不黏的。后來我在別處曾經吃過黏高粱米，我才知道高粱還有黏性的。高粱米是高粱碾去皮層后的顆粒狀成品糧。高粱雖然產量不高，但是高粱米營養豐富，粗纖維多，富含維生素和礦物質。中國的名酒如茅臺、五糧液、瀘州老窖、汾酒等都以紅高粱為主要原料。歷史上高粱米曾是東北城鄉人民的主要食糧之一，可以做米飯，也可磨粉和制作各種面食。我記得那時一個是玉米，一個是高粱，曾經是我以及我那個年代人的小時候的主要口糧。是它們養育了我們的童年，養大了我們的憧憬和希望。

秋收后高粱穗子被割下來脫粒，剩下的高粱秸稈可以做燒柴，也可以作為蓋房子用的房箔——把高粱秸稈用繩子捆在椽子上，上邊抹上泥，再蓋上苫房草，房蓋就做成了。還有的把高粱秸稈作為自家小園子的柵欄，以阻擋豬雞進入小園子。我剛記事時，高粱秸稈的最大的用處是把秸稈從中間破開，把中間的瓤子去掉，用剩下的外邊很結實很光滑的皮，編成炕席，美觀經濟耐用。后來在別處看到也有人用來編織工藝品，叫做秫秸畫，很漂亮，價格也不菲。總之高粱全身都可以利用，是農家不可多得的農作物。

父親特別喜歡高粱。我小的時候每年年底，打完場送完糧，到了農閑時節，父親都會把從生產隊分到的一大捆一大捆的高粱秫秸搬到家里，去葉、破瓣、刮瓤……幾天的工夫一堆不起眼兒的秫秸，就會變出來一張花紋美觀經濟耐用的炕席來。父親是村子里有名的編炕席高手，每年都有很多人求他給編炕席。父親也樂此不疲，每年冬天都不閑著，家里成了秫秸的海洋，他也每天都被秫秸包圍著。

前幾年回老家，海洋一樣的高粱地看不到了，據說因為產量低，大家都不愿意種高粱了。我想吃一頓原汁原味的農家高粱米飯的愿望沒有實現，有些遺憾，有些不甘，有些傷感，似乎還有許多說不清的東西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