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果自傳
本人姓氏不在《百家姓》里頭,生在外省,長在成都,工、農、兵、學、商、影視、文化都干過,如今是退居二線的公務員。80年代初開始“戀舊”,天天泡在故紙堆兒里頭,跟歷史上的各種角兒們“談情說愛”,一戀就是近30年,整得滿腦殼都白了還是“一往情深”。一旦遇見與成都歷史有關的話題,我就“顫花兒”了,不說它個“眉飛色舞”、“口干舌燥”決不罷休。日久,人家就送我一外號:“老果果”,意思是老的東西從我嘴里一出來,酸甜苦辣啥子味道都有了。于是乎,我也就自稱為“老果”了。
電影進成都時被稱作電火戲,那可讓人們大開眼界了,人人直呼“電火戲”看起安逸。有人趕時髦,大白天開女人專場,結果場地沒落實,一廂情愿到頭來放了大水耙子。而60年前的大卡司喜劇《假鳳虛凰》,竟因劇情設置惹來理發師的集體抗議。那二年,電影在老成都,可是鬧麻了。
稀罕事情
有人要放活動寫真
1914年4月下旬的一天,一份由第四區警署送來的報告,引起了成都軍事巡警廳廳長稽祖佑的注意。寫報告的是自稱商人的黃楨祥和吳周侯,他們要求在成都當時大名鼎鼎的大觀茶園和可園開辦女子專場茶會,播放活動寫真。
活動寫真?稽廳長反反復復地端詳著這幾個字,想了半個時辰也沒有整懂是啥子意思。好在他身邊有個剛從法國海歸的留學生秘書,連忙讓他解釋了一番。“哦,”稽廳長這下才搞清楚,“原來就是傳說中的放電火戲嗦,差點把本廳長麻到。”
想必各位也從老輩子的口中聽說過,黃楨祥和吳周侯在報告中提到的“活動寫真”,其實就是大家現在說的電影,而且是無聲電影。話說這個電影第一次在國內放映,還要追溯到1896年8月11日,那天在上海西郊徐園又一村,國人見識到了人可以在一塊白布上走來走去的“西洋影戲”。待到影戲傳到成都,大概是在1904年,由于內陸百姓對電影的認識還很陌生,所以叫法也是花樣百出,有叫“西洋戲”、“西洋走馬燈”的,也有叫“皮燈影”的。能稱其為“活動寫真”的,一般都還算是有點把點文化的人,所以難怪要把稽廳長麻到起。不過大多數人還是習慣將電影稱為電火戲,白布上面演得電光火閃的,好形象嘛。
女人專場
保持觀影的純潔性
整懂這兩個人是想放電火戲以后,稽廳長又有個問題冒了出來:“要放電火戲嘛,你們就放嘛,咋個還要整些女人專場來放呢?”
于是,稽廳長把把細細地看起附在報告上面的申請事由。黃楨祥和吳周侯兩人,在報告開頭就把“女人專場”的調子提得多高,說啥子:“活動寫真雖系營業,實足以啟發一班人民之知識,誘起美術的感官,能使異國遠邦風俗人情一目了然,交換知識發達理想莫此為甚。”同時,他們還特別強調:“尋常戲劇尚有淫詞艷語、態丑行穢之不良,獨活動寫真無此之弊端,若夫家庭教育尤宜采用。”為了征得巡察廳的同意,兩人簡直把啥子好話都說盡了。接下來還在報告中總結到:“為了保持女性專場的‘純潔性’,整個電影院的引導員、衛生員、茶水員,都將系女性。”不過美中不足,獨獨放映這種技術活路兒只有男性來做,咋辦呢?兩人加上保證:“放電技手雖系男子,然身在園外,有電室居住,非演完女賓去畢之后,不得擅離規定位置。”
最后還有特別說明,女賓的專場電影只在白天放,而且統統坐在大堂看,不賣樓廂和包廂的票,免得另生事端。放電影時,窗簾全部關起,中間休息時打開,保證不讓女賓一直處在黑暗之中。
場地放黃
專場電影泡了湯
稽廳長看完報告,聯想到流氓街娃在劇院騷擾女客的案件確實時有發生,便覺得這個“女人專場電火戲”的新鮮事物,既可以降低治安案件發生率,又可以教育一下婦道人家,加上還是大白天放映,應該沒有好大的問題,還是有必要支持一下。于是稽廳長立馬派人去大觀茶園和可園考察場地,看是否如報告所述適合放映。
結果派去的人回來扯回銷說:“大觀茶園場地狹窄,不利于轎子和馬車停放,可園的條件還算可以。”
不過沒想到的是,這盤子可園的老板吳弼臣站出來發聲明了,說黃楨祥和吳周侯他們根本沒有與自己商量好,而且可園早前已經簽了陳喬生的川劇班子唱戲,哪兒還有地盤拿給他們放電火戲嘛。
稽廳長聽罷這個緣由,一邊心頭暗罵道:“簡直是兩個二桿子,肉都沒割就喊請客了嗦?!”一邊提筆批示:“本案立即注銷。”
結果,黃楨祥和吳周侯想趕時髦,放女人專場電影的文化改良之夢,就如此這般地中斷了。
喜劇電影
惹得理發師要罷工
雖說女人專場電影這件事是放了大水耙子,但成都的電影院生意還是日漸火紅。新明、青年會、智育、大光明、昌宜、國民等一批專門放電火戲的戲院,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給成都人的文化休閑生活帶來了新的選擇。
不過誰也沒有想到,這火遍大江南北的電火戲,還是惹了個大麻煩。由當時國內著名導演黃佐臨拍攝的喜劇《假鳳虛凰》,竟然得罪了與女人有密切關系的理發行業,一時間惹得理發師大鬧罷工。
上海文華影片公司于1947年拍攝完成的電影《假鳳虛凰》,以理發行業的故事為題材,巧妙地諷刺了逐利求財的眾生心態和爾虞我詐的人際關系,男女主角由當時最走紅的明星石揮和李麗華扮演。
《假鳳虛凰》因其構思精巧,情趣橫生,導演手法有獨具匠心之妙,加上演員的出色表演,堪稱我國上世紀40年代喜劇影片的大卡司之作。
誰知,該片在內部招待試映后,馬上引起理發行業的強烈反感,業內人士紛紛認定此片有侮辱理發業之嫌。1947年7月11日,《假鳳虛凰》在上海大光明電影院舉行首映式,主創人員在迎來大批觀眾的同時,也迎來了由上海理發業同業公會、理發業職工工會發起的抗議集會。數千名來自上海各處的理發師駐扎在影院門前,口號聲、叫喊聲此起彼伏,堅決要求停止放映。
最終,電影公司向抗議方作出了妥協,答應將影片情節做適量刪減。然而這場風波卻為影片做了一次絕佳的炒作,無數觀眾在聽說了《假鳳虛凰》的八卦后,按捺不住好奇心,都想趕到影院去看個明白,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招惹了公憤。一時間,影片的發行拷貝從8部猛增到17部,票房收入大大超過預期。
這上海的事情算是擱平了,但遠在西南腹地的成都卻又起了波瀾。成都的電影院剛剛打出《假鳳虛凰》廣告,就招來了全市理發業公會的一致聲討,要求政府出面制止放映該片。理發師們認為,本行業是高尚的職業,是讓女人更美麗的職業,咋個能讓電火戲中石揮塑造的理發師形象所詆毀!理發業公會甚至還發出威脅:如果成都敢放《假鳳虛凰》,全市理發行業將罷工,讓卷卷頭從成都女人腦殼上消失!
更為滑稽的是,理發師揚言拒絕給女賓燙卷卷頭后,成都女界也騰到鬧,一副生怕理發師罷工后只能頂著清湯掛面的樣范兒,忙不迭地聲援理發業,整得政府是左右為難,最后只好通知電影院不準放映《假鳳虛凰》。
其實,整部影片并沒有什么貶低職業形象的問題,只是當時大眾還接受不了黑色幽默對社會現象的針砭時弊,何況當時成都要放的,還都是經上海理發們抗議后剪輯過的拷貝。
直到1949年,風波都過去兩大兩年了,成都的理發行業還在為放不放《假鳳虛凰》跟市政府扯皮呢。難怪事后有小報發出“雜音”:“大家看都沒看到,就跟到鬧喳嘛了,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