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流當乞丐

艾麗36歲了，是一個高中語文老師，端莊秀麗，兩年前離異了，自己單身住在學校里。

最近，艾麗心里很煩躁，原因是學校門口來了個乞丐。艾麗第一次注意他，是一次放學后到母親家，經(jīng)過學校對街的小胡同口時，聽見有人敲著點兒唱蓮花落：

……

千般苦、萬般難，聽我從頭說一番：

人老先從頭上老，白發(fā)蒼蒼似霜般。

胡胡喳喳長滿臉，七哼八應胡亂言。

雀蒙眼、似鰾沾，鼻涕眼淚擦不完。

艾麗不由駐足一瞥：那人大約50歲上下，蓬頭垢面、胡子拉碴，上身穿一件破布服，腰系一根麻繩，下身穿一條膝蓋上兩個洞的黑褲子，腳上是一雙前露腳趾頭、后露腳后跟的帆布鞋，手里敲著兩片動物肩胛骨，正在那里有板有眼地唱。這種乞丐見多了，本來不以為意，讓人心怵的是乞丐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一圈人他誰也不瞅，眼睛跟著艾麗身影走，還頻頻示意，好像他們認識似的。艾麗見大伙都看她，急忙離開了，心里像遇見鬼一樣怦怦跳。

以后只要從他的跟前過，他都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偶爾還喊一聲：“大姐，給塊干糧吃吧。”聲音凄慘嚇人。偶爾從學校的樓上往街上看，要飯的總是不知疲倦地看著學校里面，等人似的。

從此，不管在不在跟前，這個乞丐影子像鬼魂一樣一直跟著她，甩都甩不掉。一次課間，她提問了一個問題：“荊劉拜殺指什么?”大家都不吱聲，她叫起一個同學回答，沒想到那個同學突然說肚子疼，要上廁所，艾麗準了。一會兒，這個同學回來了，如同神助一樣，毫無阻梗地回道：《荊釵記》、《劉知遠》、《拜月亭》、《殺狗記》。

艾麗感到很驚訝，這個同學平常并不怎么出色。以后這種事多了，艾麗就奇怪，廁所難道能提高智商?后來，路過校門口，看門的大爺告訴她，班上的同學經(jīng)常上課期間把對街要飯的叫到柵欄前問事，不知搞什么鬼。艾麗感到納悶，就叫來曾課間上廁所的那幾個同學詢問，他們承認是向?qū)﹂T的乞丐討教去了。艾麗問：“你們怎么知道他知道?”一個同學說，有一天，考題中有一道題：臨川四夢。有的同學不會做，就在路上念叨起來，一個同學說：該不是紅樓夢、黃粱夢、南柯一夢什么吧?沒想到旁邊要飯的老頭突然笑了起來。大家有些惱羞，就質(zhì)問：你笑什么，難道你懂?要飯的說，這有什么，不就是湯顯祖的姓《牡丹亭》、《紫釵記》、《邯鄲記》和《南柯記》嘛!

聽到這里，艾麗感到事情不簡單了，一個通今博古的人為什么出來要飯?為什么又偏偏在學校這個生僻的地方?又為什么好像是沖著自己來的?她突然感到很害怕，似乎生命受到了威脅。

她把這件事告訴了一個叫“天涯”的網(wǎng)友，網(wǎng)友笑她神經(jīng)過敏，靜觀其變。

艾麗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折磨，她報了警。

過了幾天，那個乞丐不見了。艾麗到派出所打探結(jié)果，警察說起這件事禁不住哈哈大笑，“我們調(diào)查過了，既不是什么特務，也不是瘋子，而是一個犯了神經(jīng)的作家。他想體驗一下當乞丐的生活，就不辭千里來到這里。接到你的報警以后，我們先是布控，沒發(fā)現(xiàn)有犯罪動向，就以調(diào)查暫住人口的名義對他進行詢問。到了他的住處你猜怎么著?花子早把那套行頭脫掉了，一身休閑運動裝，正在桌上打電腦呢。我們問，為什么偏偏選擇我們這個偏僻的小城市?他說，他在網(wǎng)上愛上了一個人，住在這個城市，他來就是想看看她，又不想讓她知道。我們問女的叫什么，他不說，只說她的網(wǎng)名叫‘海天一線’。問他見到了嗎，他說見到了，從此不遺憾了。這人接受詢問后不久就走了，現(xiàn)在你可以放心了。”

聽到這里，艾麗心里強烈地震撼起來，原來他就是自己日思夜想摯愛著的“天涯”!

他們是在一個“撰稿人熱線”上認識的，她佩服他的大氣和獨到文筆，和他交為好友，隨后又開通了QQ。后來，知道他是一個成名作家，喪偶，不斷以“天涯”的筆名在刊物發(fā)表小說。每天都要交流，時時都致問候，艾麗覺得自己愛上了他。她曾經(jīng)表達過，但他婉拒了，他說自己歲數(shù)大了，艾麗說我不在乎。盡管如此，他們還是頻頻傳送著感情的波瀾。

艾麗急急忙忙回到家，打開了QQ，見“天涯”已經(jīng)給她留了言：“艾麗小妹，當你打開QQ后，可能已經(jīng)知道我是誰了。我真心地愛你，但我也和你說過，我們不般配，我已經(jīng)50歲了。你說過，你不在乎，可我在乎，在乎你終身的幸福，在乎我先老去、死去你身歸何處?我抑制不住想見你的欲望，也想讓你對我徹底厭倦死心，這就是我化身乞丐的用意。再見，以后不再聯(lián)系。”

艾麗心潮翻滾，激動地回道：

“你真有創(chuàng)意，竟然選擇這么一個另類的方式。原諒我的遲鈍，我怎么也不會把一個才華橫溢的作家和邋遢的乞丐聯(lián)系在一起。你的用意我明白，我感激。但我還是死心塌地愛著你。你不理我不要緊，找遍天涯抓住你。”

幾天后。天涯所在的那個城市突然冒出個美麗的女乞丐，也是蓬頭垢面、破衣襤褸。與眾不同的是她的面前卻擺著一張攤開的紙，上面寫道：“天涯，雖然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你在這個城市，你如果不出來，我就在這里要飯到死。”

雖然憑自己掌握的零星信息也能夠找到他，但艾麗還是選擇了這種方式：“看你心疼不心疼，讓你自己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