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飛克接手我們分部的第一個月月底,我做好了工資冊,送去給他簽字。沒等我回到座位上,電話響了,是鄧飛克,讓我再去他辦公室。
“請你告訴我,員工的工資為什么有扣款一項?”
“先生,根據分部規(guī)定,員工上班遲到是要被罰款的……”
談起規(guī)章,我對答如流。
他慣常的微笑意外地不見了,一臉嚴肅地說:“員工手冊上沒有關于遲到罰款的條款,員工的合同上也沒有?!?/p>
“并不是所有規(guī)定都在員工手冊上。”我有點無奈地說,“這是我們自己制定的考勤管理制度,這種臨時制度再常見不過了。”
聽到這話,鄧飛克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不!”他提高了嗓門兒,“難道總部授權分部制定規(guī)章制度了?我在公司十幾年,沒有一家分部得到過這樣的授權!”
“這樣的規(guī)定還要總部授權?這難道不是為了有效地管理公司?”
鄧飛克對我的解釋沒有興趣,他一再強調分部沒有權力發(fā)布任何規(guī)定,不能超越權限。
“好吧,那您認為應該怎么辦?這是前任總經理批準的。”
“立即廢止,同時清理其他類似的制度!”鄧飛克不僅要全面停止這種“違規(guī)行為”,甚至還說:“薪水標準是公司與員工簽訂的契約,隨便扣錢無異于違法?!?/p>
居然還違法了!小題大作,不可理喻!我抓起工資冊,掉頭而去。
正改著工資表,電話又響了,還是他:“員工遲到是不能允許的,我們要制止這種事情的發(fā)生!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出解決方案的?!?/p>
嗬,這老外,你不是不讓罰款嗎?你又有什么高招呢?
一個下午沒有聽見鄧飛克的聲音,我竊笑不已,不知他的腦子想破了沒有。
快下班時,郵箱里傳來了他的方案:
員工初次遲到,由部門主管和他談話,了解遲到原因;
員工再次遲到,由分管部門的副總與他談話;
員工第三次遲到,由你與他談話,指出他的行為已經違約,給予口頭警告;
員工第四次遲到,由分部總經理與他談話,給予最后一次改正機會;
員工第五次遲到,表示已經無可救藥,直接到你的部門,解除勞動合同。
這個方案讓我快要昏厥了!親愛的員工們,請你們萬不可再遲到了,否則,多少個談話在等著你,你不害怕么?估計你們的上司比你們還要害怕呢!
正哭笑不得間,鄧飛克的第二封郵件接踵而至:
親愛的麗達:
作為人事經理,你應該了解公司承諾給員工的工資是受法律保護的。你沒有權力扣罰員工的勞動報酬,也不能違規(guī)代表公司錯誤地行使你的權力,這可能造成公司在法律上的風險。
員工遲到有兩種可能:一是由于客觀原因導致他們意外遲到,這是可以諒解的,不應該扣罰他們的工資。我們是講理的公司,公司的價值觀是尊重員工的。二是員工刻意地遲到。這意味著員工沒有履行他的職責,違背了合約承諾。這必須向他指出,并且記錄在案,給予警告。
如果員工遲到就扣發(fā)工資,意味著他可以用錢買回他的工作時間,而這些時間是他同意由公司支配并支付給他報酬的。那么,是否合約規(guī)定的雙方承諾都可以用錢做交易呢?約定的事情就不可以改變,這是原則!如果你不能正確地理解并按照公司希望的方式工作,那么,你就是失職。
讀完這封郵件,我陷入了沉思。我的同事們也讀了,沒有人再說話。
或許,這只是中西方文化的一個小沖突;或許,這是我們在契約精神上的巨大差別。
摘自《時文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