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2年,德國衛生學教授馬克斯·馮·佩騰廓福爾曾說出一番豪言壯語:他愿意“像一個士兵一樣,為了榮耀”倒在科學的戰場上。在眾多驚恐萬狀的學生面前,這位74歲的老人吞下了一瓶液體——其中含有約10億個霍亂弧菌。他這么做是為了向老對手、德國細菌學家羅伯特·科赫證明,這種細菌并不是導致霍亂爆發的罪魁禍首,真兇應該是自然環境,確切地說是土壤狀況。
最終,佩騰廓福爾逃過一劫,只受到腸道功能紊亂的困擾,于是便以為自己的觀點得到了證實。其實他的觀點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據猜測,他在之前幾年就感染了霍亂,病程發展到此時,多喝點病菌已無大礙了。
與年逾古稀的佩騰廓福爾比起來,斯塔賓斯·弗斯還是醫科學生時就想證明,黃熱病并不是通過人與人之間的接觸傳播的。1802年10月4日,弗斯在身上20個不同的部位切開小口子,然后往傷口里滴進黃熱病患者的嘔吐物。什么都沒有發生。接著,他又將那些嘔吐物煮熱,然后吸入它們蒸發出的氣體,甚至還服下由嘔吐物制成的藥丸。接著他還嘗試了尿液、黏液和血液之類的體液——要么吞服,要么將它們滴到傷口上。無論如何,弗斯都十分健康,可他卻總是無法從自己的實驗中得出合理的結論。他當時并不了解,黃熱病是通過蚊子傳播的。
相比之下,羅馬尼亞法醫尼古拉斯·米諾維奇更瀕臨死亡的邊緣。在20世紀初,他先后12次用繩子試著上吊。“一開始,臉會變紅,”他在事后激動地寫下當時的情況,“接著再變紫,而視線變得模糊,耳鳴也隨之而來。”不過他沒有就此停止實驗。最終,他在絞刑架上堅持到了26秒,“喉頭和舌骨的撕裂幾乎是不可避免的。”除了無法忍受的痛楚以及不同程度的血腫和瘀青,他還認識到,絕大部分被送上絞架或是自縊的人都不是死于窒息,而是死于大腦缺血。
對于這一類實驗,人們總是很難分清它們到底是嚴肅認真的知識獲取過程,還是嘩眾取寵的炒作。在1889年的巴黎,當時已擁有盛名的查爾斯·愛德華·布朗-西廓醫生把一只壯年小狗的睪丸搗碎,再將其和蒸餾水拌到一起,然后將“溶液”注射入自己前臂的靜脈——他認為這是一種返老還童的良藥。后來當布朗-西廓含糊不清地表示,他的性功能也得到了增強,這座以浪漫而聞名的首都立刻陷入瘋狂之中。很多人開始找尋這款神奇的藥物,此藥的發明者對此完全失去了控制,不少奸商都在打著他的旗號招搖撞騙。等到人們醒悟過來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很多人都得了嚴重的敗血癥。
其他一些自我人體實驗的結局更加悲慘:美國外科醫生威廉·哈爾斯蒂德把可卡因當麻醉劑來實驗,最后染上了毒癮。英國人安德魯·懷特猜測瘧疾可能對鼠疫產生免疫,于是讓自己感染上兩種疫病,結果不到一周便撒手人寰。而另一些研究者雖然在瘋狂的自我人體實驗中幸存下來,卻遭到了同行們的嘲諷和非議。
1929年,年僅25歲、剛剛成為助理醫師的德國醫生沃納·福斯曼實現了一個夢想。他刺破自己左臂肘部的靜脈,將一根由無菌橄欖油潤滑過的細管插到靜脈里。管子越插越深,最終到了心臟。實驗并沒有停止,他帶著自己的“實驗品”,跑到樓下一個配有倫琴射線儀(X光機)的房間。在那里他給自己拍了一張片子,一張足以震驚世界的片子——福斯曼完成了醫學史上第一例心臟導管術。
媒體把他當做一個流行天王來進行連篇累牘的報道,越來越多的細節進入到公眾的視野。福斯曼的頂頭上司曾堅決地禁止這項實驗,而就在福斯曼即將開始實驗時,一名護士為了讓他就此罷手,甚至提出自己代替福斯曼來做實驗品。年輕的醫生將計就計,表面上隨聲附和,卻在護士被綁在手術臺上后對著自己開始了實驗。對于這個倔強的年輕醫生,整個行業選擇了置之不理的態度。然而,福斯曼卻在之后的實驗中取得了進展,并且還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優化、改善心臟的診斷方式。他曾在聞名遐邇的柏林夏洛蒂醫學院短暫工作過,可沒有取得任何成果,后來還是回到了原來的鄉村醫院。
而誰又能想到,在進行自我人體實驗27年之后,早已被人們遺忘的福斯曼收到了一封來自瑞典斯德哥爾摩的郵件——他獲得了當年的諾貝爾醫學獎。
賈佳美//摘自2010年12月28日《青年參考》,
漂人小鑫/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