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老太

　　去桂林的動車上，鄰座是位八十歲的老太太，上海人，生活在北京：說上海話，溫軟甜糯；說北京話，一口京腔。老太太有點“人來瘋”。老小孩、老小孩，老了就成了小孩。
　　老太太一年有三季都在外邊轉悠。老太太不說旅游，說轉悠，因為她不跟團。跟團機械得真讓人受不了，老太太說。她一個人，想去哪里了，坐車就走，隨性逛。喜歡一個地方就停下，訪古跡，游景點，逛大街小巷，品特色小吃，很逍遙的。余下的那個冬季，她就貓在家里陪媽媽。
　　你媽媽還健在？！不只我吃驚，對面的旅客也驚了一下，她都八十了，她媽媽最起碼也一百了。她說：我媽媽（注意，她喊的是媽媽而不是母親，V4Q2xl9yMvPLDKBnLLY9LA==說我媽媽時，八十歲的老太太剎那像個小姑娘）一百零三歲了，請了個保姆比我大兩歲，做飯可難吃了，都是我媽媽做飯給保姆吃的。
　　怪不得這老太太這么可愛，原來還有個更可愛的老老太太。怎么不辭退保姆另找？她說：我媽媽喜歡她唄。我媽媽和她能說一塊去，能說一塊去很重要的，誰做飯都無所謂。我和我老頭就是，和他在一起非常開心。
　　老頭比老太小十歲，那個年代不興姐弟戀，三十八歲的老姑娘被一個二十八歲的大男孩窮追不舍，比聽說誰紅杏出墻了還轟動。在這場追逐里，老太只做一件事、只說一種話：拒絕。女大五，似老母，我可不想像他媽。老頭很認真地對她說：是不是你媽記錯你的年齡了，你哪有那么大？也可能我媽記錯我的年齡了，我也沒那么小吧？
　　在老頭持久熱烈的追求下，老太開始恍惚：我應該沒有那么大的！之后的幾十年里，老太在老頭的寵愛中也感覺到自己比老頭年齡小。老太說：三十八歲之后，我才一直感覺自己像個女孩子，直到現在。
　　老太太的衣著顏色，亦不似普通老太太大紅大綠招眼直觀一覽無余，玉粉的外套，煙灰的裙，風情蘊在精致柔軟里，骨子里還是個上海人。即使是上海人，伊八十歲的高齡，也是個上海的“潮”老太太。
　　戴成亮//摘自2010年12月3日《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