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以來,研究界的眾多學者都因為周瘦鵑長期在鴛鴦蝴蝶派文學刊物上發表小說作品,而將他視為鴛蝴派作家的代表。實際上周瘦鵑在編輯報刊方面所取得的成績完全不亞于其文學成就,他在被世人譽為小說家的同時,也堪稱是一位著名的編輯家。據筆者統計,從1920年至1940年,周瘦鵑獨立或參與編輯的各類報刊達12種之多,囊括了報紙副刊、三日刊、周刊、半月刊、月刊等在內的各種類型,部分刊物編輯時間之長在中國現代編輯史上也是非常罕見的,可以說周瘦鵑是一位具有長期實踐經驗的編輯家。
1925年6月6日,社會新聞性畫報《上海畫報》在上海創刊,初為二日刊,后改為三日刊。該刊先由畢倚虹主編,第70期(1926年1月)后由周瘦鵑接編,出至431期(1929年1月)以后周辭去主編職務。對周瘦鵑來說,這三年的編輯工作并不是一種單純的技術性的工作,而是一種體現自己的社會思想和精神力量的創造性工作,他試圖借助編輯工作完成和體現作為現代文人的社會責任和使命,在傳統與現代中找到契合點,使兩者之間建立和諧交融的關系。本文就從此處人手,探究其中表現出的本質特征。
一、基于正確預見的創新
作為一個有著豐富的娛樂期刊編輯經驗的市民文人,周瘦鵑非常敏銳地覺察到了畫報這樣的新型市民讀物在20世紀20年代中期以后必然受到市民讀者歡迎的發展趨勢。
19世紀40年代攝影技術傳人中國。1902年,銅鋅版印刷技術傳人中國,上海開始出現印制的彩色石印圖片,彩色圖片具備了在國內印制的條件。到20世紀20年代,上海的印刷出版業已相當繁盛。出版行業的發展和印刷技術的進步,使得國內報刊的文字、圖片的印制質量及裝幀質量得到了迅速的提升。到20年代中期,銅版印刷和小型相機都逐漸推廣,攝影作品由于具備了真實準確地反映社會現象的素質,被報刊廣泛采用。
1921年9月周瘦鵑主編的《半月》創刊,這是一個非常注意發揮圖像在傳播中的優勢的文化娛樂刊物,鄭逸梅曾對《半月》雜志有這樣的介紹:“封面,謝之光繪時裝仕女,用三色銅版印,在那時三色銅版的封面,其他雜志從沒有用過,《半月》算是獨有特色,因為成本是較大的。第一卷二十四期,每期有插圖二頁或四頁。”周瘦鵑在當時就先于許多刊物編輯者認識到了圖畫設計不可替代的作用,圖文并茂的編排所帶來的較強的直觀性、可讀性、觀賞性正適合都市市民讀者群的閱讀心理需求。
“五卅慘案”發生后,《上海畫報》的主編畢倚虹“羅致了許多使人驚心觸目的照片”,“居然轟動一時”。在周瘦鵑接編《上海畫報》時,上述的寶貴經驗使得他在編排刊物內容時游刃有余,最大限度地發揮了照片和圖片的作用,使插圖的安排直接反映某種敘事性訴求,與目標讀者閱讀雜志的心理相契合。比如《談虎》本是虎年談虎的應時文章,旁邊配以一張虎皮上的女電影明星的照片,顯得相映成趣;《敝履王冕之多情太子》即配以故事主人公與兩個妻子及孩子的照片,最大限度地滿足讀者的好奇心;《弦管雙清記》則配以文中所談到的人物探子與鐘馗的素描圖片;《龍華春色》乃是游記,就配以三幅風景照片。在每期刊登的圖照都與文章內容有著密切的聯系,起到了引導閱讀過程、提升閱讀趣味的重要作用。
二、高效出色的時尚敘事
周瘦鵑在編輯《上海畫報》的過程中,不僅對畫報的總體內容進行規劃設計和選擇加工,而且還直接參與畫報內容的創作,對刊物不斷擴大在市民社會中的影響力起到了積極的影響和作用。
在1925年底至1929年初474200ba158d3e2ecb4c38f883f94c23的《上海畫報》上,周瘦鵑幾乎每期都發表一篇雜記,常配有生動的照片。他的筆下呈現出的生活,是典型的現代都市文人的生活:舉凡是都市娛樂生活中的組成部分,如電影院、劇場、戲院、飯店、舞廳、公園等等,每一個角落都有周瘦鵑的存在,讀者在這些片斷中看到的簡直就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傳統與現代的大雜燴,這就是真實的1920年代的上海生活。這些不斷變換的都市生活場景就是為市民所熟悉的他們的生活空間的再現,在大多數雜記中作者也是回環周旋于其中的參與者。在《禮拜六的晚上》中作者一夜之間既出席了狼虎會的聚餐,又被強邀至卡爾登夜總會,直至一點半才回到家中,可謂都市夜生活的典型寫照。
周瘦鵑一面融入了上海這個大都市給他帶來的五光十色的生活,如《狂歡一夕記》《花問雅宴記》等,表達了他在寬廣的社交圈中感受到的輕松和快樂,甚至“有欲仙欲死之慨矣”;另一面又出于一貫的社會責任感,對都市市民生活中的各種現象進行評論,如《為上海女子進一言》《接吻談》《勿輕視有色人種》《功虧一簣之中華足球隊》《男扮女不如女扮女》等文章中,他試圖用自己的思想認識來影響和改造社會。
周瘦鵑用細膩的心思感受著身邊的事物,用審美的眼光品味生活中的美好,同時用誠懇的語言來規勸一些不良現象。他一方面接受和贊美著不斷變化的新的現代審美準則和觀念,另一方面也對傳統藝術和道德的美表達出留戀之情。在記述交際圈中的婚禮時,周瘦鵑既滿足了市民的獵奇心理,又用具體的行為細節向大眾暗示了在現代化的背景下如何讓對傳統的保留和對新潮流的追求調和交融在一起。《翠婚》和《鶴巢觀光記》都展現了周瘦鵑作為都市文人的典型做派。正是在這樣成系列的作品的編排中周瘦鵑完成了對于都市生活的面影的勾勒,全面地展現了1920年代后半期上海都市生活的現代性色彩。
三、服務作者和讀者的編者觀
一份文學刊物要想吸引讀者、擴大銷路,擁有一個穩定的創作團隊是其必備的條件,作為掌握著重要文化資源的主編,周瘦鵑認識到了編輯和作者之間的雙向需求,促成了以友情為基礎、以刊物為中心的作家群體的形成,一方面為編者能夠高效方便地組稿提供了切實保障,同時又為通俗文學刊物培養了一批作家。
都市社會催生了人的多重社會角色與多重復合的人際關系,非職業型的人際情感交流顯得很有必要,周瘦鵑與同人作家組織的定期聚餐典型地體現了上海人調適自己的社會關系和心態結構的有利機制,這對于上海社會生活的正常化、穩定化乃至經濟加速發展都起到了重要作用。《上海畫報》中的《禮拜六的晚上》《記中秋日之狼虎會》《春宴瑣記》《吃看并記》《勞圃的半日》《靈鶼新閣之一夕》都是這方面的反映。這群活躍于上海灘的旨趣相近的文藝家通過聚餐會增進了解,聯絡感情,傳遞文藝界的最新信息,并就各種消息進行自由討論,相互交換意見。
周瘦鵑及其同仁通過這類社會活動構建和表達自己的社會身份,且通過大眾傳播媒介對此進行了強化。范煙橋、鄭逸梅、包天笑、陳小蝶、秦瘦鷗、程瞻廬等作家的文章經常見諸《上海畫報》,他們均是活躍于周瘦鵑主編的《半月》和《紫羅蘭》雜志上的通俗作家,現代通俗文學將中下層市民定位為自己的主要接受群體,這與商業化的大眾傳播媒體對自己的讀者覆蓋面的定位是相稱的。
從主編《半月》《紫羅蘭》這些典型的通俗文學刊物中走來的周瘦鵑顯然很清楚這一點,既然是代表大眾文化的平民讀物,他面對的讀者主體就是大中學生和普通職員、店員等在內的市民群體,《上海畫報》對于他們而言,不單是具有休閑功能,同時也是一部“人生指南”。而從嚴格意義上去考察,上述作家都具有都市市民的身份,其中一部分人都從事過不同的職業,社會接觸面非常廣泛,如程瞻廬曾執教于蘇州景海學校;李涵秋曾是蘇州第五師范學校的國文歷史教員,畢倚虹也曾擔任教師的工作,胡寄塵則是上海大學、滬江大學的詩學教授。張舍我當過律師,嚴獨鶴行過醫,天虛我生經營企業頗為成功。周瘦鵑與他們保持著密切的聯系,通過他們了解市民的心聲,同時相對穩定的作家群對保證刊物稿件的質量也起到了良性的促進作用,在傳達大眾心聲的同時又加以引導,通過自己的“品牌戰略”把新的審美模式和思維模式推向社會,潤物細無聲地推動著全體文化消費者的“現代化”。
參考文獻:
[1]魏紹昌,吳承惠.鴛鴦蝴蝶派研究資料:上卷[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4:416.
[2]鄭逸梅.書報話舊[M].上海:學林出版社,198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