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茉莉的愛情實用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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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歲生日的前一天，白茉莉用塔羅牌給自己算了命，算出她會在飛機上有一場艷遇。于是她就訂機票去了。
　　白茉莉給羅寬打電話說，我要來北京看你。
　　羅寬說：“好，我把機票錢打進你的卡里。”
　　每次都這樣，白茉莉一說要去，羅寬就趕緊往她卡里打錢，并在五星級酒店訂好房間。
　　其實羅寬真傻，白茉莉每次去都跟打秋風的劉姥姥似的，不過是陪羅寬睡幾覺，拐走的東西卻抵得上她兩個月的工資。這樣的花費，羅寬可以在北京找十個妞，個個比白茉莉年輕漂亮。
　　當然，羅寬仍然覺得欠了白茉莉的，羅寬有太太，有兒子，而白茉莉一個人在西安，連個男朋友都沒有。
　　正因為白茉莉沒有男朋友，所以才滿不在乎地陪羅寬睡了一覺又一覺，反正不過是坐坐飛機而已，白茉莉不喜歡坐飛機，可是喜歡錢。羅寬卻認為白茉莉愛他愛得要死，爬山涉水地來看他。這不能怪羅寬太天真，要怪只能怪白茉莉太會演戲了。
　　其實也不完全是演戲，白茉莉認為，她對羅寬還是有感情的，四十歲的男人，身強力壯，白茉莉每次和他做愛，都快樂得要死。中年男人在性愛上的領悟，遠比年輕小伙子高超許多，再加上他運氣好，碰上白茉莉這個樂于嘗試的先鋒女子，于是什么叫琴瑟和諧？羅寬+白茉莉，就叫琴瑟和諧。
　　有錢+完美性愛，這就是白茉莉的愛情實用主義，至于別的，比如婚姻，白茉莉不去想，也想不著。
　　而騎驢找馬，則是白茉莉的另一條愛情實用主義。主義告訴她，在對的那個人出現之前，你大可以和不對的人先聊聊天。
　　于是羅寬這頭驢，馱著白茉莉，“嗖”的一聲，就竄過了兩年的時光。這期間，不斷地有馬出現，卻要不就是跛腿馬，要不就是瞎眼馬，沒一匹良駒，于是白茉莉仍然騎著驢，不知不覺就跨越了她人生的第二十六個年頭。
　　白茉莉不急，她想自己還年輕。
　　
　　2
　　每次坐飛機，旁邊的座位不是大叔就是大嬸，于是兩小時的行程，便又悶又困。
　　這一次塔羅牌居然準了卦，因為旁邊不僅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年輕男人，戴一頂棒球帽，遮住大半張臉，仍遮不住細致的皮膚和秀氣的五官輪廓。
　　白茉莉便竊喜。于是整個行程中，白茉莉的東西掉在地上好幾次，有時候是筆，有時候是雜志，每次都勞煩男人替她撿起來。
　　這種小伎倆很幼稚，一眼就能看出耍伎倆的人存著什么花花腸子。不過白茉莉是故意的，她就是要男人看出來。男人果然看出來了，最后一次替白茉莉撿東西時，男人仰起臉來，對白茉莉一笑。
　　男人一笑，白茉莉心里的花就開了。這種花開的感覺不是第一次，每次都是開端無比美好，結局無比狼狽。幸好白茉莉百煉成鋼，她二十六年的閱歷所得出的人生經驗，就是越害怕失去，就越要失去。
　　于是不把男人當寶，是白茉莉的第三條愛情實用主義。
　　這天白茉莉和男人互換了電話號碼，相約周末回西安時一起去打保齡球。十分鐘以后，白茉莉就已經知道男人的名字、年齡、職業、是否婚配，以及畢業于哪所大學。而白茉莉是這樣解釋自己的出行的，她淡淡地說，我去參加司法考試。
　　白茉莉是學法律的沒錯，可是她人生的三分之二時間都用來享樂，司法考試關她屁事。她只不過想傳達給男人一個信息，那就是：她獨立又上進，值得追求。
　　到達北京時是下午四點，白茉莉在羅寬訂好的酒店房間睡了一覺，羅寬就來了，羅寬一來就把白茉莉卷到了床上，照例很好，不管是羅寬的身體還是他的氣味。白茉莉有些妒忌起羅寬來，她想他怎么可以什么都有，錢、健康和女人。
　　白茉莉就在羅寬濕淋淋的喘息里問：“你這輩子會離婚嗎？”
　　羅寬不答，白茉莉也沒有指望他回答，她又問：“如果我結婚了，你會難過嗎？”
　　這次羅寬答得很快，他說：“會。”
　　白茉莉滿意了，然后感覺自己的視覺出了問題，因為她看到羅寬臉上，分明疊著飛機上那個男人的臉，五官清秀，毛孔細致，他的年輕與蓬勃，羅寬騎著火箭也追不上。
　　白茉莉的心狠狠地平衡了，然后她熱烈起來，白茉莉一熱烈就不得了，她就是糖，會滲透，會融化，會甜蜜到讓人長蟲牙。
　　
　　3
　　白茉莉回到西安僅僅兩個小時，就接到了飛機上那個男人的電話。男人叫古長城，名字很有趣，人卻無趣，一來就問：“考試順利嗎？”
　　白茉莉差點就脫口而出“什么考試”，幸好反應過來，說：“還好，考不上也沒關系，明年再考。”
　　白茉莉給自己留了后路，不敢吹牛，她想萬一和古長城有后續的話，她到哪里去找一張律師執業資格證給他。
　　古長城單身，電氣工程師，本地人，條件看似不錯，卻也沒有好到讓白茉莉眼冒綠光的份上。白茉莉覺得自己應該有一些追求，偶爾談一場清淡的戀愛。
　　別幻想男人是王子，他肯幫你開車門就夠了。
　　古長城連車門都不用開，因為他是坐公交車來的。可是今天的他真帥，棒球帽沒有戴，露出一頭蔥郁的好頭發，越發襯得皮膚黝黑光滑，目光秋水漣漣。白茉莉沒想到男人也能如此美貌，她在公交車上的玻璃上照照自己，面色蠟黃，眼泡浮腫，越發憤恨不已。
　　于是一整天的約會，白茉莉都心不在焉。打保齡球時，她總是把球扔進球槽里，丟盡了人。吃飯時，古長城侃侃而談，大講文學和哲學，白茉莉努力聽得眉飛色舞，盤子里的食物最終剩下許多。直至晚上，古長城送白茉莉回家，白茉莉沖口而出：“上去喝杯茶吧。”
　　直到這時，白茉莉才算明白過來，她需要一個封閉的空間，和古長城單獨相處。
　　她想吃了他。
　　古長城似乎卻沒有吃白茉莉的意思，上樓后，他繼續大談哲學和文學，可是白茉莉雖然不學無術，卻也聽得出古長城的見解并沒有什么分量，然后白茉莉明白了，她明白古長城和她一樣心不在焉。
　　白茉莉倚在床欄上，忽然打斷古長城，她說：“嗨！”
　　她說：“別扯了，咱們先把覺睡了吧。”
　　白茉莉簡直就是個流氓。可是她穿著貼身的裙子，拖鞋吊在腳尖上，輕佻地一晃一晃，連帶著豐腴的大腿和陡峭的胸，都在一晃一晃。這副模樣的白茉利，再怎么流氓都是可以的。
　　然后這覺就睡了，然后白茉莉才發現，相比古長城來說，在性愛上的造詣，自己已然是一個導師。
　　這沒什么不好，老而彌純是可恥的。可是白茉莉還是覺得心虛，因為古長城那樣漂亮的一個男人，在女人身上卻沒多少經驗。動作很慢，有板有眼的，可一看就是稚兒，連白茉莉的衣服都脫不利索。
　　新鮮、真摯、清潔。這個被塔羅牌算出來的男人，此刻就結結實實地握在她手里，她在黑暗里能看見他的眼睛，能聽到他唇齒間柔軟的密語。她仔細地親吻他，撫愛他，從發梢到指尖，使出渾身解數。古長城不知所措，他驚心動魄，于是，為白茉莉死都愿意。
　　白茉莉慢慢把身體蜷起來，直到整個身體都蜷進古長城懷里。此刻，她不再是糖，而是一只貓，一只想要回家的貓。
　　
　　4
　　白茉莉很久不給羅寬打電話，羅寬就自己打來了。這在以前是絕無僅有的事，羅寬從來就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他大約也想不到白茉莉居然舍得下他。
　　所以男人是不能慣的。有錢又怎么樣？性技巧高超又怎么樣？愛情實用主義第四條：愛不是做愛，愛是想和他一起睡覺。而白茉莉和羅寬只做愛，不睡覺。
　　能在一起睡個冗長好覺的，是古長城這樣的男人。就算他沒錢，可是他年輕，而且肯娶她，她想哪天結婚，就哪天結婚。
　　愛情實用主義第五條：找個年紀相當的男人吧，至少你們可以一起變老。
　　羅寬在電話里說，我剛剛換了一輛卡宴，咱們自駕游去瀘沽湖。
　　這個提議很有誘惑力，可是白茉莉堅決地拒絕了，她說：“我要考試。”
　　她真的要考試，專業丟了好幾年，要重新撿起來實在不容易。可是因為古長城，她打算豁出去了。
　　然后羅寬爽快地說聲“好”。然后掛斷電話，并從此再也不打來。
　　羅寬是那種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白茉莉承認，掛掉電話的那一瞬，她的心空了一下。
　　還是有些舍不得，那些熱辣辣的歡愛，還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錢。
　　好吧，從此白茉莉是一個新鮮、真摯、清潔的人，和古長城一樣。古長城多好，笑起來像孩子，但工作起來絕對嚴肅認真，似乎身上的每個毛孔都充滿力量。白茉莉看著他，就像看著一支原始股票，只等著它有朝一日“噌噌”地往上漲。
　　這樣熱烈的心情，如果不是忽然知道羅寬離婚的消息，估計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
　　羅寬離婚的事不是他親口告訴白茉莉的，而是白茉莉看了羅寬妻子的博客，那個女人正在用文字緬懷失去的婚姻和愛情。
　　別問白茉莉為什么會去看羅寬妻子的博客，女人大多克服不了好奇心。
　　然后白茉莉失眠了。她知道羅寬離婚，跟她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可是之前熱烈的心情，忽然就滑到了谷底。
　　好吧，現在再來計算一下，有錢+完美性愛+單身，升級版愛情實用主義第一條，足以擊敗另外的所有條。
　　古長城很好，白茉莉想，可惜她的專業丟得差不多了，要通過司法考試，真的很難很難。
　　
　　5
　　圣誕節過完，古長城便離開了，因為他發現了白茉莉飛往北京的機票票根，而在白茉莉不見了的這段時間，她說在老家陪母親治病。
　　古長城沒有砸東西或者甩人耳光，他只是凜然看了白茉莉一眼，就摔門而去。只一眼，白茉莉就明白，那個新鮮，真摯，清潔的人，再也回不來了，他那樣漂亮，有的是資本馳騁情場，憑什么要新鮮，真摯，和清潔？
　　白茉莉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四個月后，羅寬用另一種方式離開。他的確離了婚，可他并不打算再結婚，確切地說，他是不打算和白茉莉這樣的女人結婚。于是，當白茉莉發現羅寬給別的女人卡里打了錢時，她唯一的念頭是告訴自己不要哭。
　　愛情實用主義第六條：不要在想讓你哭的男人面前哭。可是白茉莉發現，自己其實什么狗屁主義都不懂。
　　如果她懂，就不會把愛情放在天平上，稱了又稱；如果她懂，就不會不知道，世上不是沒有好男人，而是要看你配不配與他們相遇。■（責編 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