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雪大學畢業(yè)后,如愿進了銀行工作。這是個讓無數(shù)人羨慕的好工作,條件好、待遇高,還給落本市戶口。對于一個從農村貧困家庭走出來的孩子,她算得上一步登天了。
最近銀行的主任調走了,上級認為可以直接從現(xiàn)有的前臺人員中選拔一位,這個消息讓大家很激動。
行長向大家宣布:本次選拔本著平等的原則,所有前臺人員都有機會參加,按照工作經驗、學歷和業(yè)績做綜合評定。大家仔細一琢磨,覺得條件都差不多,都是大學畢業(yè),年齡和工作時間也差不多,就只能從業(yè)績上比了。行長宣布,從今日起,一個月之內,看誰業(yè)務數(shù)量多,顧客反映好,就算誰勝出。大家自然不敢怠慢,都鉚足了勁,辦起業(yè)務來態(tài)度好,速度快,平均每天每人都能辦理五十筆業(yè)務。其中,劉雪的成績最突出,比別人更多一些。
這天,大家正在忙得不可開交時,大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陣爭執(zhí)聲。儲戶和工作人員都抬頭向門外看,原來是個衣衫破爛的老人和警衛(wèi)在爭吵:“俺不是乞丐,俺來存錢的,俺不是乞丐!”警衛(wèi)仍攔著他,這時一個戴眼鏡的中年女人走過來,質問警衛(wèi):“你憑什么不讓他進去!”警衛(wèi)這才離開。
那個中年女人幫老人取了張排隊號,老人感激地沖那女人鞠躬,然后靠在飲水機旁。大廳里的人都遠遠躲著他,似乎他身上有臟東西似的。
輪到老人時,正好是由二號窗口的小張負責。老人哆哆嗦嗦走到二號窗口前,小張著急地說:“你快點,后面那么多人等著呢!”老人從懷里掏出一堆零錢,有硬幣,有毛票,最大的不超過五元。小張急了:“哪來這么多零錢啊,這得數(shù)到什么時候啊!”老人急忙說:“俺是收廢品的,沒有大錢,可俺已經歸攏好了的。你看,這些硬幣五分和一角的都分開了,毛票也是分開的……”小張看著別的同事在飛快地走號,急得要冒火了:“街對面有銀行怎么不去!”老人哀聲說:“我去了,人家不給辦。”排在老人后邊的儲戶大聲嚷嚷著:“快點,還等著回家呢!”“就是,我車停路邊了,一會兒沒準被開罰單了!”老人回頭沖大家作揖,蒼老的臉上滿是哀求的神色。小張直接按了鈴:“215號。”一個健壯的小伙子走過來,把存折遞進窗口:“存五千。”
老人本想求助剛才那個好心的中年女人,可她已經辦完業(yè)務走了,沒人替他講理。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說不清是什么表情。劉雪是農村長大的,想起父親每年給自己湊學費時的樣子和眼前的老人是那樣相似,她的心軟了,盡管知道這勢必會影響自己的業(yè)績,她還是招手示意老人過來。
老人遲疑著走了過來,劉雪說:“把錢拿來吧,要存上是吧,把折子拿來吧。”老人趕緊把錢掏出來,劉雪快速點了一遍,花費了將近半個小時,一共是四百八十八元。劉雪催促道:“折子呢?”老人露出了慚愧的神色:“俺不存,俺是想換成五張一百的,給別人寄,郵局說得換成整錢才給寄。”
周圍的客戶和業(yè)務員都笑了起來,尤其是小張,笑聲最大,顯然是在嘲諷劉雪自找麻煩。劉雪也從心底不太樂意,折騰了這么半天,居然還不存,連一筆業(yè)務都不算,她壓著火氣說:“錢不夠,還差十二塊呢!”老人想了想,又開始摸索另一個口袋,又摸出一把零錢,湊夠十二塊錢。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后,劉雪沒心情理會老人的千恩萬謝,趕緊喊下一個號。結果這一天下來,劉雪的業(yè)績遠遠低于其他人,那一個多小時最黃金的時間段一筆業(yè)務都沒辦,不落后才怪。
晚上劉雪把這事對男友說了,男友說:“要是真輪到你的號,你當然不該像小張那樣,可明明不在你號上,你干嘛非往自己身上攬啊。”劉雪聽了,更悶悶不樂。
好在劉雪平時業(yè)務好,成績還是領先的。劉雪第二天比平時更努力,她知道,自己資歷淺,一定要在業(yè)務上領先一大塊才有機會。眼看一個月的時間就要到了,她已經領先了不少,就看這最后一天了。
可劉雪萬萬沒想到,這天中午,那個拾荒的老人又來了!而且直接奔她的窗口,隔著正在辦理業(yè)務的客戶向劉雪小心地打招呼。看著其他人幸災樂禍的表情,劉雪客氣地說:“請去拿號,這是規(guī)定。”老人神色黯淡下去,去拿了一張?zhí)枴?br/> 巧的是,老人居然又輪到小張的窗口,小張的臉頓時拉長了,直接跳過了他的號。老人愣在大廳里,不知如何是好,幾次看向劉雪,劉雪裝作沒看見。其實她怕看到老人無助的目光,好幾次想把老人叫過來,都拼命地忍住了。
忽然,二號窗口一陣騷亂,劉雪一看,原來上次那個中年女人來了,正在和小張爭執(zhí)。只聽小張說:“他要換26456129cbd171530a92b18a1a4de6eb1f7528dc224d02759d59eeffa6e90173整錢,不是我們必須服務的范圍。”女人嚴肅地說:“那你也不應該把人家的號跳過去!我要見你們領導!”說著女人掏出工作證,“我是報社的記者,這事我一定要弄個明白。”小張心虛了,周圍圍觀的人打起了圓場:“都挺忙的,你也別較真了,給他換了就完了嘛。”小張接過零錢,氣鼓鼓地給他換了三百塊錢整錢。
老人離開銀行的時候,回頭和劉雪打了個招呼,臉上掛著發(fā)自心底的笑容,就像在和自己的孫女打招呼一樣,卻刺得劉雪的心直疼。她暗暗發(fā)誓,只要過了今天,不管什么時候老人再來,她一定熱情地接待他。
一個月結束了,劉雪憑借在業(yè)績考核中的領先優(yōu)勢,出任代理主任。劉雪長出了口氣,她上學時總是考第一,這次也一樣!
晚上和男友慶祝時,男友開玩笑地說:“你既然總考第一,怎么沒上清華北大啊。”劉雪說:“我們那里小學、中學的簡陋程度不是你能想象的。我是我們高中的最高分,一樣上不了清華北大。而且,我只能考學費最低的大學,還得靠社會資助,要不是有好心人一直給我寄學費,我都念不起。”男友說:“苦日子過去了,你現(xiàn)在比任何城里女孩都優(yōu)秀。”
自從當上代理主任,劉雪的工作熱情更高了,客戶對她十分滿意。但她心里總有個疙瘩,就是那個老人。她希望他能再來,讓她有機會補償給他最熱情、最溫暖的服務。然而,老人一直沒再來過。半年后的一天,一個女人找到劉雪,就是那個報社記者,她叫白萍。
白萍說:“我想采訪你,是因為那個老人。我聽他說你是他這么多年里碰到的最好的銀行業(yè)務員。”劉雪愣了一下。她急切地問:“那個老人,他人呢?”白萍沉默一會兒,說:“他上個月去世了。”劉雪的心泛上一絲苦澀,自言自語道:“去世了?”
白萍說:“上次從這里離開后,我想采訪他,寫篇關于銀行工作態(tài)度的報道,結果接觸后我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一個秘密。他是個無兒無女的老人,住在郊區(qū),靠拾荒為生,但他居然堅持每個月給貧困學生寄錢,算下來,已有十年了。他住的地方,有很多他收集來的報紙,上面有很多關于品學兼優(yōu)的貧困學生的報道。他就匿名給這些學生寄錢,多則一百、二百,少則三十、五十,從來沒間斷過。上個月他病重了,我把他送到醫(yī)院,才發(fā)現(xiàn)他居然連兩百塊錢的檢查費都交不起。所以,我想把他的事寫出來,包括他在這十年助學路上受到的委屈和難得的溫暖。”
劉雪聽得入了神,眼睛盯著白萍手里的一個厚本子。白萍打開本子:“哦,這是他留下的報紙,我把里面的信息剪貼下來了。”劉雪伸手搶過本子,開始拼命地翻找著,終于,她停下來了,一頁剪報上有一段文字報道一個女學生家庭貧困,但是成績優(yōu)秀,邊上還有一張女學生照片,一臉鄉(xiāng)村氣息,帶著憂傷的靦腆,那個女學生正是劉雪。
劉雪把本子緊緊貼在臉上,在白萍驚訝迷惑的注視下,她的哭泣微弱壓抑,最后變成撕心裂肺的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