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川的詩

　　愛河說
　　
　　在河邊的歲月一直淹到了我的膝蓋，才留意
　　你游夢般的秀發，纏著—些水草
　　一些濕潤。從月亮爬上東山的那一刻
　　漣漪就失去了形狀，它原有的
　　我那種以單純的羽翼去呵護的木棉花
　　開始飛
　　結著幾顆果籽，開始肆無忌憚
　　從淤泥中冒出小腦袋，并且晃了晃
　　大聲宣誓：向我看，—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傻子
　　就這樣，認識了—個涉水成趣的意外
　　從未感到驚喜
　　帶著幾分憂郁打馬離開的依舊是我
　　我把干糧分成十日的路程
　　乘船遠行
　　裝著你的孤獨。心臟
　　不由自主地膨脹，向虛榮，干裂的一半嘴唇
　　輕輕地呷上去，碰上倒影
　　譬如，細碎的花朵
　　不斷放大，不斷退卻，不斷晃動，不斷重復
　　恐懼的結果，在月光下才發現
　　你的水份早已抵達我溺水的項頸
　　
　　愛湖說
　　
　　離開幾艘小木船，一只麻雀趕上了最后一張木床
　　湖面上清醒的人不多
　　他們觴杯交錯。早晨起來洗臉，不要臉的人
　　快樂地歌唱：幸福的太陽，西山而落
　　霧有幾分誠實，在這里，必須做到不自欺欺人
　　浣沙在朦朧里，淡黃的黎明
　　幾個女人貼著骨頭虛渡春秋
　　摸著魚邊銅鏡，鬢發早見了白霜
　　像張鰓呼吸的小獸，冰冷，破碎的小憩
　　馬蹄相繼趕到了水里躲避災荒年代
　　驚醒的幾聲呼救“噠噠”遠傳
　　這時，夢中的人有些察覺，后果很干凈
　　他們用水清除色斑，多余的毛病
　　蘸上濃墨重新書卷狂草
　　那來自昨夜的靈感猶如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一半開花，一半枯萎在死鬼的手中
　　作為圓的體代品——七點的太陽
　　將屁股擦出火山的唾沫
　　發怒，赤目，光著腳，披頭散發，狂舞揮霍僅有的一
　　點兒勝利
　　高高掛起。漁船發出一陣騷動
　　我是無辜的掌舵者，必須殘忍地鎮壓僅有一點兒
　　的威嚴
　　但我喜歡這樣的情景，仿佛我真的活著
　　在水底，我喜歡這片湖的誠實與冒然進取
　　
　　　愛海說
　　
　　首先，我得承認自己從未去過大海
　　但，我見過。在夢里，城市泛黃的海報上，歌聲澎湃
　　的氣浪中
　　我被海一點一點兒侵占，剝削
　　成捆成捆的抑郁飛向天空，借著它們的翅膀
　　像，翱翔的該亞，我努力伸長不會發育的骨頭
　　把頭抬得和天一樣高
　　頂天立地，做一回臆念的美夢，或許那將是另一個
　　下雨天
　　在平原上，沒有人可以明白海的咸
　　海的濕，沒有干燥的那一天可以抖落成盤成盤的
　　鹽
　　像樹汁滴下的綠眼淚
　　明白顏色的質量
　　與悲哀重到虛無，勾勒黑白相間的木格子。你的眉
　　頭緊張
　　一觸即發。但戰爭不會打響
　　至少是在現在，海靈草繼續睡覺，幸福被愛情十面
　　埋伏
　　你像一尊佛，婆娑著十指歸于平靜
　　歸于彩虹，歸于一顆顆瀕臨破的水晶泡沫
　　不去思考，就這樣俯首稱臣
　　甘心做一株毫無怨言的硬木頭
　　把頭埋進海里，哭泣，也不會有人知道苦的味道
　　夜晚，海風趨于安寧，你健健康康地避開矛盾
　　就像多次重復的她們
　　一味地挑剔你沉默寡言的流言蜚語
　　三人成虎。我不清楚如何開口才能化險為夷
　　“繞過去的山”，在人多時才會感到寂寞
　　我收到無數比后悔更加珍貴的滾燙的浪花
　　對于我，或是你，只能相信海的眼神
　　我們和它—樣，獨自流浪，低處潴積起城堡
　　在那里，我們第一次長出藍眼睛
　　面對視而不見的虛情假意草草收場
　　
　　　愛水說
　　
　　所謂的遺忘接近午夜，在最純潔的時候
　　月光炙熱，皮膚關上了唯一的天窗
　　我把頭懸在刀與刀之間，看見多年前英雄拋棄的
　　美人
　　涉水而居。養著一池冷漠的淚珠
　　有幾朵荷花牽爬而上，一只肥大的蜘蛛
　　望穿秋水，抬起密而細的觸角試圖接近你死去的
　　邊緣
　　欄桿是傍水而造的鐵籠子
　　此刻，呼吸婉約，青鋼與冰川的紅顏知已
　　在月影下有些斑駁
　　落魄的愛人汲取午夜神泣下的露珠涂抹臉頰
　　我，一清二白
　　望她的方向成為山崗特有的姿勢。輕輕地囚禁
　　款款走來——你遺痕般嫵媚的碎步
　　靠近水，或以水為偏旁部首，帶過蓮花搖曳的蘆葦
　　在這樣的季節里，就這樣多晴
　　頷首順眉，順著羊群老去的棲息地
　　你發誓：與太陽老死不相往來
　　又怎么會相干呢
　　而我終于醉了，關于—些陌生的消息
　　耳朵長出厚厚的老繭
　　眼皮打架
　　你不斷被我擴大著回音，放大著視線，自上而下徹
　　夜不息地流浪
　　奔波在雨水周圍。因此
　　我懷疑真理以及誕生，通通一樣簡單、樸素、明了
　　也許午還將從我身體中取出你的影子
　　我微笑時，寂寞與水擦肩而過
　　你平白無顧的三次深呼吸潛得很充分，有理由將
　　我的寂寞掐滅在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