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想進來,里面的人想出去,我們一中越來越像座圍城。
記得剛考進一中的時候高興得要死,進來之后我又開始擔憂。盡管大樹底下好乘涼,但背靠著大樹,自己卻不是大樹的滋味很不好受。圍城里的人按成績被分成三六九等,我們深刻地體會到了什么是政治書上說的“現在我國階級制度已經消滅,但階級現象依然存在”。
學校體貼備至地為我們把小賣部辦得有聲有色,上至衣帽鞋襪,下至圖釘紐扣應有盡有。
學校就這么溫柔地斬斷了我們所有出校的理由。于是我們只好望著四角的天空日復一日地傷春悲秋,感慨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里面的世界很無奈。
鐵門緊鎖,庭院深深深幾許,問君能有幾多愁,欲語淚先流。《鐵窗淚》風行一時不是沒有理由的。
周六的最后一聲鈴響如同出獄的宣告。我們火速離校,乘車幾經顛簸到家,打開門,帶著滿腔心酸滿腔大難不死的心情大呼一聲:“我終于回來了!”雖沒有胡漢三的陰陽怪氣,但至少有逃離蘇比坡的悲壯。
廣播是圍城中我們與外界的惟一聯系,并且我們只被允許在早晨七點至七點半收聽國際時事。結果是我們越來越愛國,越來越血氣方剛慷慨激昂,幻想著某天上戰場為國捐軀。
似乎南縣的冬季到處煙雨蒙蒙。但煙雨蒙蒙的好處是可以讓我們把女生看得不太清楚,因為如果說女生是校內的美麗風景的話,那么一中的旅游資源是十分有限的。我們都崇尚“朦朧美”“距離美”。痞子蔡有一個精彩的理論:女人的美麗同她的壽命成反比。借用他的話:自古紅顏多薄命,一中女生“萬歲”,男生戲稱女生宿舍為“壽星樓”。當然,在女生眼里我們也不怎么的,個個都和活了800歲的彭祖有一拼。
也許某個偉人也許是我說過,郁悶的環境出文人,沉悶的環境出哲人。我們開始變得很哲學,沒事愛跑到宿舍樓頂朝天疾呼“我是誰”“我從哪里來”。然后會聽到對面女生樓扔來一句:“誰家的瘋狗,給我牽回去!”對面的女生歷來很囂張。
晚上熄燈之后,窗外唯一的風景是女生樓飄忽的燭光,星星點點猶如鬼火。毫無疑問,她們正捧著瓊瑤進入角色,很難想象這些白天瘋了的丫頭們晚上如何搖身一變扮演純情少女。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燭光的多少與第二天上課睡覺的人數成正比。
盡管一中文科不怎么樣,卻帶有沉重的哲學味道。
矛盾無處不在,整個校園充滿辯證色彩。老師說,教育不是為了高考,掌握知識才是最重要的。說完之后拿起書,叫我們把高考不考的章節劃掉,并理直氣壯地告訴我們,高考不考,我們就不學。如果老師們去古代賣矛和盾的話生意一定紅火,最難得的是他們可以對著講臺下百余雙疑惑的眼睛而始終目光堅定。這種目光的對峙每每都是我們敗下陣來,老師的堅定不移也最終讓我們相信——是我們弄錯了。
政治老師說:“這是對立的,又是統一的。”
張曉風說:“給我一個解釋,我就可以再相信一次人世,我就可以接納歷史,我就可以義無反顧地擁抱這荒涼的城市。”
同樣,既然老師給了我們一個解釋,那我們還有什么不可以相信、接納、擁抱的呢?深吸一口氣,前仆后繼地一頭扎進題海,為明日的象牙塔做困獸之斗。
一中名言之一:高二已經到了,高三還會遠嗎?高一已經過了,高二已經來了。
我一直有個美麗又惡毒的愿望:高三畢業后把所有的試卷來一次烈火中的永不超生。但現在它們卻是我最珍貴的寶貝,別說全部燒掉,就是少了一張半頁的都會捶胸頓足痛不欲生,趕緊借同學的復印一份。因為老師長期而高頻率地告訴我們:“我們做的題都是經典中的經典,高考很有可能遇上。”盡管我們知道這種可能性只有萬分之一,或者千萬分之一,或是更低,但只要有這種可能性存在我們就義無反顧,我們相信這個肥皂泡般脆弱的可能。
一中名言之二:做100分的題,漲一分的高考成績。
興盛大道兩旁樹木上開滿米粒大小的白花,微風一過就會有雪花似的花瓣落下來,像六月的雪,我們稱為“又一個夏天冤案”。
當我第二次看到花開的時候,我迎來了高一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暑假。大把大把的時光從指縫中溜走,留下了許多叫知識和情感的東西被緊緊地握在手中。
高一暑假的最后一個月,我過了16歲的生日。朋友說你又長大了一歲。小順說,你又老了一歲。小順總是那么悲觀,他始終堅信“面包落地的一面涂著黃油”的理論。我不想那樣。不管我是長大了還是老了,也不管是快樂還是悲傷,我的高一畢竟過去了。我不想過于開心或是過于傷感,心如止水是種很好的狀態,我一直在努力。
再見,我的高一。
(指導教師 曾明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