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揚.陳星 “豬肉佬”的女兒可能比較幸福

陳星送給陳揚的禮物，是一件以“爸爸陳揚”為主題的T恤。那天陳星在聽著瑞士當地的電臺，突然靈機一動，拿起一堆瑞士小鎮的舊報紙，在無關緊要的當地新聞上，隨手畫下她心中的父親。“如果不是憑感覺，是畫不出來的。”

純粹就是在舊報紙上這里畫一筆、那里加一筆，很像游戲之作，但每一筆都很確定。陳揚說，“后來陳星將這件衣服拿給我看的時候，我覺得女兒走這條路是走得通的、是可以走下去的。很多東西對我們兩父女而言，是殊途同歸的，

有著溝通障礙的兩代人，正如陳奕迅名曲《Shall We Talk》中的歌詞一樣，很難找到一個交流情感的宣泄機會。去年，兩人合作了一次藝術展覽，這對父女第一次合作的收獲比預想中的還要多——就像是生命里的一個缺口，終于圓滿地被補上了。

印象

陳星關于爸爸，我零碎的兒時記憶，都與“嚴肅”有關。有一次你在家里寫稿，我不知道為什么在哭，你就用一把扇打我的屁股，媽媽當時就很心痛。我常常會覺得爸爸很兇，又經常沒空陪我。你的床上都堆滿了書，工作起來都很認真。有一次媽媽出差了，你負責煮粥給我吃，但是一直等到媽媽回到家，我都沒有吃上粥，原來是你顧著工作，連煮粥的開關都沒有按。

陳揚：說到你的童年，我記得的，是一件小事。那時候一到傍晚，很多家長就會帶小朋友到樓下玩。你看到別的小孩有木馬可以搖，想要玩，但是人家不給你玩。當時真的是沒有錢，剛好五一勞動節可以加班，于是我整個假期都在加班，還湊了不少錢，才買到一只最便宜的塑料木馬。雖然很累，但看到你坐在木馬上搖得很開心，就是最幸福的事了。陳星：2010年跟爸爸之間的藝術合作，除了是“跨界”的挑戰外，還是一次“跨代”的挑戰。我很感激你對我的包容與支持，也是第一次認真去審視從小到大，爸爸所帶給我的生命體驗。小時候你長期在佛山工作，我就—直呆在廣州生活，大家聚少離多。直到從今年開始合作這個藝術項目合作，我們才開始有了真正意義上的交流。之前我們都很少有時間在一起。經過這次合作的過程，我慢慢地了解到爸爸的本人、內心世界，真的是很難得。陳揚：你最像我的是固執，你比任何人都要固執，就像我比任何人都固執一樣。最不像我的，是你在藝術上的悟性比我要更好，我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在視覺方面的理解始終跟科班出身有差距。我跟你關注的東西也不一樣，你覺得我比較像“大俠”，總是在考慮“治國平天下”的事情，這可能是時代的問題。成長在我們這個年代的人，尤其是男性，很容易就會產生“以天下為己任”的情懷。陳星：有時候我會把空間、時間都遺忘，全然浸在自己的藝術世界里面。但你是做新聞的，不太能體會這種狀態。

管教

陳揚：因為天各一方、聚少離多，所以在你還小的時候，很少能有機會跟你溝通。這也是一個家庭的全過程，大人對小孩開始是管，之后是教，最后就是管教。管教是最難的一個步驟。

陳星：我最感激的是爸爸跟媽媽幾乎都沒有怎么管過我，讓我有了很多的自由度，也讓我逐漸有了獨立的思考能力。我身邊的朋友在這一方面，是完全沒有自由的，不能選擇自己想要走的路。

陳揚：你個人生活方面的問題，我是不想問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從小到大直至老去，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盲區。如果你不開心的時候，最高的境界就是陪在你身邊。我從來沒有懷疑過我的女兒，我知道你一定做得好。我不希望你變得成熟，而是希望你可以在思想上繼續成長，—直不斷成長。現在是你的黃金時期，我希望你的整個思想視野，能在40歲之后產生沉淀。不只是技法方面，要去思考更多的層面。年輕的時候可以有自己的偏好，長大后就要各類書都看，讓更多不同的觀點進入視野。

陳星：如果說爸爸是一塊能沖擊現實的石頭，我就像是石頭上面的那朵花。

陳揚：人生有很多的可能性，我跟你也算是。我發現有一樣東西是你變化很大的，就是你更懂得怎樣跟別人相處了。你用行動告訴我，我不需要再擔心了。

陳星：現在爸爸可以不再擔心我了，對吧?陳揚：有些事還是要擔心的啊，擔心你晚上幾點回家啊(笑)。最重要的是你的真誠還在，真誠會讓人顯得可愛。其實一個人是否真誠也不重要，每個人吃到的苦頭都是不一樣的，經歷的東西也會不一樣。

命運

陳星：做“豬肉佬”的女兒可能比較幸福，至少這樣爸爸會經常在家吃飯，還能每頓都吃上豬肉(笑)。一個爸爸，他不可能既是一個很成功的新聞工作者，同時也是一個很好的父親。小時候并沒有這種認識，長大之后才慢慢明白。

陳揚：我們太習慣于一種很宏觀的敘事方式，從念書開始，我們看到的都是很大的事情，卻總是忽略了那些小的東西。我們經常討論國家與國家之間應該怎么相處，但人與人之間卻是不懂得如何相處的，所以每個人很容易就覺得自己生活在很凄涼的心境中，爸爸不懂怎樣跟小孩相處，夫妻之間也不懂得相處之道。一個人周遭的處境跟他的生活狀態有很大關系，開奔馳跟騎自行車時，眼睛看到的、心里想的，是截然不同的。我身邊許多人的人生，絕大部分是經過自己奮斗得來的，像我的同學們，18歲出來打工，到40多歲下崗。他們跟我說，“陳揚，你會飛，我不會飛，我這輩子只會做一條單車鏈，甚至做不了一整條，我只會釘上其中的一顆螺絲”。女兒，這些不就是人生嘛，這就是命運。他們不是不努力，也不是蠢。爸爸也有試過跌到谷底，但人生其實就是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