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蝙蝠>序曲》

圣誕前夕，德國東柏林的愛樂樂團突然飛到了我們小城，我在朋友的慫恿下步入了演奏會堂。

演奏的第一道“菜”便是《<蝙蝠>序曲》。

聽朋友介紹，出自小約翰·施特勞斯顛峰之作的輕歌劇《蝙蝠》，是一曲典型的滑稽鬧劇，1847年開始走紅維也納。劇中描述，法院公證人法爾克為報復埃森斯坦伯爵，與伯爵的夫人串通一氣，在一個用蝙蝠作面具的化裝舞會上將伯爵大大戲弄了一番，最后引出一系列的滑稽笑話。《(蝙蝠)序曲》正是由這部歌劇中動聽的旋律綴合而成，是整部歌劇最著名的一首樂曲。

演奏開始了，臺前的那位指揮將手中的小棒在空中劃出了許多花樣，滿臺的樂器手們將琴弓拉動，身子輕輕地搖擺出2／4的節拍。我像中了他們的催眠術似的，順著他們的音樂和身子的搖擺，想象著1847年維也納郊外那個露天舞臺的樣式：想象著當年施特勞斯家族創作和演奏的《蝙蝠》舞曲，將新年音樂會引向盛大舞會的景象；想象著當時那么多的維也納聽眾—下子群情激奮，跟隨音樂、帶著蝙蝠面具翩翩起舞的壯景……

會堂里的音樂抑揚頓挫，我的心也跟著它抑揚頓挫。伴隨著音樂中的小快板節奏，我的心靈從維也納的新年舞會中快步跑回自己的小城，回到正在演奏的會堂，但很快，音樂由A大調轉為D大調，華麗、流暢的主題曲又成功地將我推向外面的世界，朦朦朧朧，我看到許多帶著蝙蝠面具的人正在蹬足揮手，翩翩起舞，有許多蝙蝠在人們的上空飛動，一只、兩只，百只、千萬只，它們成群結隊，由于音樂指揮的抑揚頓挫，由于音樂的起伏，有一些蝙蝠落在了樹枝和電線桿上，落下又飛起，飛起又落下。它們在到處覓食，在尋找棲所。它們一邊聽著我們的音樂，一邊向遠方飛去，然后又循著音樂飛回來，乖乖地按著演奏臺前的指揮棒不停地飛著、落著，落著、飛著。指揮將架子上的樂譜翻出了云和風，琴手們也將面前的樂譜翻出了云和風，蝙蝠就在這云和風中穿梭不息，來來回回……

看著指揮的賣力和投入，看著演奏臺上無比協調地描繪著蝙蝠的一路飛舞，真的有些激動，激動得想做一只蝙蝠。于是我飛起，飛出會堂，飛入外面的％千萬只蝙蝠之中。我左飛右飛、上飛下飛，聽著已經轉為行板、G大調、3／4節拍、略帶哀婉的音樂，我開始感到肚子很餓，身上很冷，我好象又回到了某個年代，因為自然災害，我們過著缺衣少食的日子；接著，轟隆的音樂如同大風呼嘯，一陣浮夸之風，將我們的食物吹跑了，我和許多蝙蝠們都掙扎在死亡線上。我開始祈禱上蒼，希望音樂不要那么悲傷，那么低調……可是指揮根本不聽從我的意愿。

在我和那些蝙蝠幾乎飛不動的時候，音樂也漸漸地舒緩下來，輕輕地，輕輕地……我在想，一定是那陣風熄滅了，我們會從此過上好日子了。

突然，小號長號一齊響起，定音鼓咚咚敲響，音樂變得急促高昂，我從音樂中感受到了紅旗招展，感受到了一場更嚴厲的風暴。于是，許多“伯爵”在這風暴中被戲弄，被推倒、踩踏，許多蝙蝠在這風暴中迷失了方向，相互沖撞，我們只能遵照“最高指示”去瘋狂地飛，只能遵照“忠字舞”和“樣板戲”的格式去小心翼翼地飛，飛得單調，飛得很累、很郁悶、很清苦……

我開始埋怨那些樂器手，他們為什么不將音樂演奏得好一些，演奏得讓我們這些蝙蝠舒坦一點?我開始懷疑那個指揮，他為什么總是讓音樂起起伏伏，使我們波波折折，為什么很少有平緩的均衡的動聽的時候?甚而，我懷疑起了譜曲的施特勞斯，竟然寫出了這么累人的蝙蝠曲，折騰著我們。不!是那個指揮，他選擇了施氏的這個曲子或這個片段……

終于，鼓停了，小號長號們也停了，我聽到音樂轉為了波爾卡舞曲，在一片熱烈歡騰的氣氛中，許多昔日倒下的“伯爵”漸漸地在這音樂中仰臥起坐，漸漸地站了起來，舞蹈起來；一些霜打似的蝙蝠在這音樂中歡快地又飛上了天空，我也不例外。我們找到了方向，一起飛向春天，飛向花園。雖然我飛得沒有別的蝙蝠那樣高遠，但我看到了城市，看到了食物，看到了棲所，看到了藍天，我努力地飛到河邊、江邊、海邊、花叢、樹林，流過耳旁的音樂如同《綠野仙蹤》中的那樣歡快、神往……音樂真的變了?指揮真的變了?或者是琴手變了?更或是曲子真的永遠地變了?

一片掌聲，將我飄逸的思緒喚回到音樂演奏現場，《<蝙蝠>序曲》演奏謝幕結束，臺下人聲沸騰，但不知他們的愉悅與我的感受是否相通?

(責任編輯：周代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