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臺上的母親

小時候，懵懵懂懂地，總覺得母親不夠愛我，母親的愛被后來出生的妹妹們一點點地分割了，我和母親的心越離越遠了，卻和一心教書不問家事的父親越來越好，心中只有父親疼我、愛我、懂我。

那時感覺母親是不疼我的，我5歲開始帶妹妹，7歲開始洗碗，8歲自己洗衣服……不論我怎么表現，我都很少看到母親的笑臉；要是我做錯了什么事情，母親還會責罵我，膽小的我嚇得直哆嗦。孩提時代的我多么希望母親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花，親熱地把我摟在懷里，讓我也像妹妹一樣和母親撒個嬌，討母親的歡心呀！

這樣朦朧地長大，叛逆期中的我一心想飛出家門，做一只遠行的鳥兒。香港回歸年我決定遠嫁江南，母親知道無法羈絆女兒追夢的腳步，默默地選擇了支持。她買了很多食品讓我路上吃，還親自送到火車站，我在站臺上匆匆揮別了傷心的母親。

每每打電話時，母親都說一切都好不要惦記之類的話。生活似乎很平淡，思鄉之情也由女兒的出生愈濃愈烈，而母親沒有時間來看望我們，我在心里有點埋怨母親。有了女兒之后，女兒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我的心，我才體會到母親的辛勞。

結婚10年之后，我還是抑制不住對母親父親家人的思念，帶著女兒回家了。

搬進7樓新居的母親歡天喜地迎下樓來，竟然讓年過六旬的父親幫我背著最重的背包。我笑著說不用，但被母親寵著，心里卻美滋滋的。

那天，正好趕上我生日，母親張羅著到飯店慶祝一番。

幾年未見，突然發現原本漂亮的母親現在臉上布滿了皺紋，原來烏黑的頭發也生了不少白發。為了養育我們姐妹五個，母親吃了太多的苦，記得有一年夏天曬霉，一家八口的棉衣棉褲，每人薄厚4件，一共32件，父親搬來搬去，很麻煩，就有些抱怨這么多棉衣。母親笑著說：“我做都沒有煩，你這就煩了?！笔前。赣H在縫縫補補之外，還要操持家務，照顧婆婆和五個孩子，還有幾畝薄田，一個大菜園。因為母親手藝好，村中的婦女還找母親幫助在縫紉機上做衣服……生活的重擔壓在母親一人肩上，可是母親從無怨言，謙和地對待鄉親們。席間，看著母親臉上的皺紋和頭上的白發，我在心里默念一千遍“母親，我愛您”……

在家陪伴母親幾日，我的假期很快就結束了。離別前，我對家人說：“這次分別我們誰也別哭，我們相聚是非常高興的，分別只是為了下一次美好的相聚?！彼蛣e那天，母親堅持到車站送行，三個妹妹攙扶著母親。突然之間我感覺一向強壯的母親衰老了，母親眼圈紅紅的，女兒也懂事地沉默著，看著這祖孫二人，我的心疼痛起來，淚水模糊了視線……

在這一刻，在離別的站臺上，我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年少時不顧一切地離開家，離開母親。

責任編輯：黃艷秋

插圖：趙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