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代社會,人們鑒賞女人,首先會提及她的容貌,才華位居第二。而鑒賞男人,眼光則會聚焦在他的才華和能力上。甚至就連女人,也不會對男人的容貌多加挑剔。
然而,在古代,容貌卻是男人受到歡迎不可缺少的元素之一。他們可以憑借自己的美貌得到財富、地位和婚姻,也可能滿腹經綸卻因相貌太丑而失去很多機會。
有許多男女通用的詞匯,因為種種原因漸漸地演變成了男人專用詞。譬如:戰士、工人、作家、詩人——如果不特別強調是女性:女工人、女作家、女詩人——我們很容易想當然地以為全是男人。但有一個詞例外:美人。女人作為被鑒賞的對象,被動地享有了這個詞的專用權。這個詞從字面上看不出性別,可我們都知道是指女人,即使加上標志性的限定詞語也不會被當成男人,誰聽說過男美人?欣賞男人,我們重視的是他的風度、氣質、才華、實力,不在乎容貌。
不過事情并非從來如此,中國古代對男人的美貌就有許多精彩有趣的描繪。儒家的“亞圣”孟子不像他的后輩那樣不近情理,曾把欣賞美男子拿來打比方講大道理: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子都是春秋時鄭國大夫公孫閎之子,是當時著名的美男子,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懂得欣賞子都那樣美貌的人,簡直是沒長眼睛!
兩漢初年有名的宰相陳平相貌很好,高大英俊。他年輕時貧賤不得志,可有位女富豪獨具慧眼,把孫女嫁給他。別人不理解,問她原因,她的理由頗為有趣,不是因為陳平的才華出眾,而是因為他長得漂亮。“人固有好美如陳平而長貧賤者乎?”意思是“你見過漂亮如陳平而永遠貧賤的人嗎?”看來,在那個時代憑容貌也可以致富貴。
魏晉時期對男子美貌和風度的記載達到頂點,一部《世說新語》簡直就是“風度修養大全”,且讓我們隨手翻來:
王蒙姿容秀美,一天,帽子戴破了到市場上去買新的,老板娘看他長得漂亮,白送他一頂新帽子,更有趣的事在后面:他扔掉的破帽子居然被同觀的女子爭相搶奪。看來現代“發燒友”們熱衷于收集“名人”廢棄物也不足為奇,而是頗得古人遺風。
衛王介長得白凈秀美,自幼被人稱為“璧人”(如今我們仍可在那些客套的書信中見到的客套語,就是由此而來),其美名遠播。后來到京城去,京城的人們早就仰慕他的風姿,以至“觀者如堵”,那陣勢也和現在的“追星族”圍追堵截天皇巨星一般無二,衛王介大約因此頗多應酬,以致積勞成疾而死,時人稱作“看殺衛王介”。
潘岳姿容甚美,坐車上街常常被崇拜者手拉手圍住走不動路,耽誤了正事。不過也有好處,婦女們會向他投擲紀念品,所以他常常不勞而獲,滿載而歸。潘岳字安仁,后人常將漂亮男人形容為“貌比潘安”。相貌丑陋而才華橫溢的左思(那個寫《三都賦》而使“洛陽紙貴”的著名詩人)聽說后大為羨慕,也效仿出游,結果婦人小兒投擲給他的足瓦片石塊——那時的人法制觀念淡薄,不怕打傷了別人負法律責任——所以左思“委頓而返”,大概是給瓦片石塊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
古代女子的確十分重視男子的相貌,但是也有豁達的女子。溫嶠喜歡聰明漂亮的表妹,不敢光明正大地去追求,采用欺騙的手段冒名頂替終于娶了表妹(中國古代不忌諱此種近親結婚)。新婚之夜,溫嶠正為真相大白之后可能發生的暴風雨而惶恐不安,哪知新娘子得知真相后卻拍掌大笑:“我早就懷疑是你這個老奴才,果然不出我之所料!”——看來漂亮豪爽的小表妹并不討厭這個表兄。
到唐宋以后,有關男人容貌的記述就越來越少了,明清時期,文人筆鋒一轉,描繪男人的重點變成了“才”,理想的愛情組合是“郎才女貌”,男人憑藉后天的才華,而女人只能依靠先天的容貌,男女不平等由此登峰造極。這時候如果女人再敢以貌取人,那她就要承擔嚴重后果——當然,這條戒律是專對女人而言,就像人權大棒只對弱國揮舞一樣。至于男人,卻從來好色不倦,而今尤勝,并且還要杜撰女人以貌取人沒有好結果的文章來警告她們。《聊齋志異》、《三言》、《二拍》里這類故事多得很。譬如,《聊齋志異》里《嘉平公子》一篇就是講鬼妓溫姬愛上了風儀秀美的嘉平某公子,誰知公子卻是一個繡花枕頭,白字先生,寫封便函就有一堆錯別字,把“椒”寫成“菽”,“姜”寫成“江”,“可恨”寫成“可浪”,溫姬大失所望,在帖子上批道:“何事可浪?花菽生江。有婿如此,不如為娼。”自嘆以貌取人,活該被世人笑話。于是冉冉而逝,大概重操舊業去了。這個鬼妓也太苛求,現代人則寬容得多,有幾個歌星影星能分得清“椒”和“菽”?發燒友們的愛戴崇拜并不因此而減少分毫。
多元化的社會就有多種標準,既有追星族的單純狂熱,也有一般人的成熟世故。香港評選十大魅力男性,董建華、李嘉誠等赫然排列前位,這當然不光是憑藉他們的風度氣質,而更重要的是憑藉他的身份地位、經濟實力和社會影響力。作為李嘉誠是憑藉百億美元的身家,作為董建華則既是憑藉他的財富,更是憑藉他的政治成就。否則,以董建華那個從二十多歲到如今幾乎四十年不變的板刷頭和肥肥胖胖的身材,以李嘉誠那個大黑框眼鏡禿頂老頭,誰會覺得他們光彩照人、魅力四射?
(實習編輯 邊海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