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良,原南京大學網絡信息中心主任,現任全國高校教育信息化學會咨詢委員會副主任,從事了一輩子的高校信息化工作。
他于1965年畢業于南京大學,在動蕩的年代參與開發過空軍氣象數據處理系統;參與過我國初期高校計算機系的建設,邊編教材邊上課;開發過實時搜索系統,榮獲省級榮譽;搭建過校園信息系統,對校園信息化有深刻的理解。
作為一名從業多年的“老兵”,陳俊良的經歷又能給業內什么啟示?
“自學”計算機
陳俊良畢業于南京大學數學系,隨后留校。不久下鄉參加了兩期“社教”(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擔任“四清”(清政治、清經濟、 清思想、清組織 )工作隊隊長的秘書,幫助他們起草文件、寫報告、管理資料等。期間,他也參與到公社的勞動中,挖河清淤,日子艱苦。
回到南京大學后,文革開始。陳俊良基本是“一個逍遙派,在學校呆了一段時間,因出身不好也不能參加紅衛兵,回家呆著。”正好在這期間,空軍要求研制數據處理機(等同于現在的計算機),南京大學承擔了研制任務。當時,計算技術專業的不少老師由于政治原因不能參與到項目中,而陳俊良沒有任何政治負擔,又是數學專業,于是被抽調過去搞研制開發。
“那時我對計算機也不懂,過去之后,一邊學習一邊開發。”陳俊良回憶說,南京大學有20多人組成一個小組,吃住在工廠里,一心搞開發,每周回學校一次參加政治學習,后來成為中科院院士的孫鐘秀也在其中。
陳俊良負責控制臺打字機和紙帶輸入機。當時我國僅有的幾臺計算機的控制臺操作是通過上下扳動乒乓開關輸入數字“0”和“1”,而國外已有了專門的控制臺打字機來輸入和輸出命令。“我改造了當時德國生產、郵電局發電報用的55型電傳打字機,修改了機械編碼系統,重新設計了控制電路和計算機接口。至于紙帶輸入機——當時的光電紙帶輸入機速度慢,誤碼率高,我要改造和設計與計算機的接口電路。”
這個小組一共研制開發了三臺型號為DJS-C3的機器,他們將機器交付給空軍完成任務后,又回到南京大學。
1972年,中國高校招收工農兵學員,計劃開設計算機專業。但全國沒有一本計算機專業教材,也沒有相關理論的書籍。孫鐘秀擔任南京大學的計算機系主任,他讓陳俊良講課,說克服困難,自編自講吧。陳俊良回憶說:“我們給這門課起了一個名字——計算機原理。”
上世紀70年代,IBM360這類大型計算機已被研制出來,但對我國技術封鎖。南京大學輾轉從其他廠得到一臺法國進口的PALAS機器。陳俊良利用參與研究DJS-C3機和PALAS機的資料來編寫講義。他通常是頭一天準備教材,將授課內容刻在鋼板石蠟上,自己推油印機印刷。上課時,再將飄著油墨香味的教材一頁頁發給學生。頭一天印刷的內容講完了就下課,晚上繼續編教材。陳俊良一邊講計算機原理,一邊帶學生去上海華東計算所(后來的華東電腦)實習。
當時招來的學員文化水平參差不齊,大多是小學生和初中生,高中生寥寥無幾。“從那幾年的計算機教育來看,當年學生的文化水平低,但一樣培養出不少成才的,這說明我們現在的基礎教育需要改變。”
出國學習
為了學習IBM360技術,陳俊良被委派到保加利亞學習了大半年回國。這時,南京大學已成立了計算機中心,陳俊良參與組建。之后,我國教育部一共購買了三臺保加利亞生產的IBM 360機器,南京大學分到了一臺。
上世紀80年代,中國開始對外開放,大規模選派人員到國外學習。在南京大學,陳俊良被選去強化學習了一年法語,為準備留學法國做準備。此次同行五人,有三個人通過了語言考試,他是其中之一。這次學習的單位是法國科學城——格勒諾布爾,該區域號稱是法國的硅谷,陳俊良在法國國家理工學院下的數學研究院的電路與系統實驗室(LCS)學習。此次,又是孫鐘秀幫助聯系的導師。
陳俊良的導師做超大規模電路測試的程序自動生成系統,通過自己發明的硬件描述性語言,通過算法驗證芯片程序對錯。為此,她開發了檢測機器,外掛硬盤,可以檢測出電路有無毛刺、線條是否合格等等。
“當時我國還沒有自己的PC,可國外已經應用到了臺式機。那時的芯片封裝了上萬個晶體管。我參加過他們的幾個實驗后,就想做這個測試程序的漢化版。”陳俊良說,回國前,導師希望他留下來,一同做項目。他去了大使館請求延期,但大使館不同意。“當時的人都不敢越雷池一步,而且所有的費用都是由大使館直接打到個人賬戶上的,由于綜合原因,我也就回國了。”
陳俊良回來之后,還給國家一個重要的芯片開發基地無錫742廠(后改名為華晶)寫信推薦自己,希望搞芯片測試工作,信件石沉大海。
回到南京大學之后,1992年,陳俊良奉命擴大信息中心,當時的副校長謝立組織他和一些老師、學生組成開發團隊,根據學校的要求,開發出一套學校的管理系統,“不過由于應用還不到時候,最終不了了之”。
“在局域網建起來以前,我們用電話線搞了一個系統。”陳俊良回憶說,當時國內互聯網一片空白,我國互聯網第一人兵器工業總公司總工錢天白發出了第一份通向世界的電子郵件。由于他倆關系好,陳俊良利用一臺PC當作路由器,拉了一根電話線和錢天白建立聯系。
“應用最多的是南京大學的天文系。每次我們收到該系的電子郵件之后,通常要打印出來,再遞給天文系,由于材料很多,每次都嘩啦啦打印出很多紙。”陳俊良說,那時候需強調給對方說,一定要寫明郵件發給哪個部門、哪個人的,因為全校只有一個賬號。
研究搜索技術
1994年,南京大學正式建網,采用的是ATM網絡技術。當時,全球范圍內的瀏覽器只是幾個小公司和愛好者在做,最早出現是1993年的Mosaic,1994年的網景(Netscape),大家查閱資料靠FTP、Gopher、Wais、Archie等,需要進入服務器分門別類尋找資料,過程繁瑣。
陳俊良開始研究搜索技術,設想敲入文字就能找到內容,他把這種技術命名為主動式搜索。他和幾個研究生開發出系統,其模型和現在的搜索技術幾乎一樣。該系統應用較多的是在學校局域網內,方便學生在圖書館找資料。該項目成為江蘇省科技廳的攻關項目,使用過的人都贊不絕口。
“從技術來說,這個搜索有優勢。但當時我們沒有經濟頭腦,也不會找公司運作。還有體制問題,項目研究出來之后,就束之高閣。當然也有我們自己的原因,項目交給科技廳后就了事了,不會再繼續琢磨。”陳俊良反思說,假如科技廳推動一把,自己再去購買服務器推廣,這個技術也許會發揚起來。兩年后,Google推出搜索技術。
1996年,南京大學第三次搞校園信息化。這時候的IT外部環境成熟,技術也相對穩定,使用網絡的人也越來越多。南京大學的一名副校長將一些在外面發展較好的本校畢業生找回來,讓他們組建公司,并提出數字化校園概念。此次開發的系統主要服務于教師和辦公,并開發了辦公系統,但應用不多。
高校信息化圖什么
陳俊良認為,數字校園首先要考慮信息資源整合。根據學校業務分析,有哪些信息資源如檔案信息和統計信息等,再把這些信息資源整合成一個大的數據庫。但是這還遠遠不夠,必須考慮這些信息資源的利用問題,如果利用不起來,學生、老師、領導都會有意見。
陳俊良認為應當注重信息的采集工作,在學校里,如果沒有把動態的信息加入到系統中,并進行加工整理、對師生服務,系統就不可能成功。現在高校把原有數據整合成數據庫并實現單點登錄、身份認證等,但這不是數字化校園建設的最終目的。
他舉例說,浙江大學圖書館看到師生經常為科研、學習查閱資料,很費時間,效率也不高,他們就主動提供信息服務,根據師生提出的請求,將所有的資源先過濾一遍,再向師生提供。這讓師生檢索的速度更為高效,檢索結果更有用。這種服務受到師生的歡迎。
“師生關心的是系統能為他們做什么事情,而不關心系統做了哪些事情。信息化的根本目的是有效的信息服務,而不是物理的網絡!”陳俊良舉例說,像貧困生資格認定,信息系統就可以發揮作用。系統將貧困生日常的消費和該生的學校賬號關聯起來,以半年為觀察期,通過消費水平就能考察出該生是否為貧困生。
在國外高校,參與到信息化建設的人多達幾百人,而專職的、隸屬信息中心的不過幾個人,其他人均為兼職,來自各個院系和部門。核心的這幾個人做秘書工作和協調工作,收集整理各類信息。老師的備課草稿也會整理后放到網上,學生隨時可見等等。
“國外的應用情況好,重點在于服務師生。”陳俊良認為,以高校的信息中心來看,大多數人只是維護設備,被稱呼為“師傅”,主任也并非是真正的信息主管。從職位來說,在高校就有評職稱、寫論文的壓力,如果單憑修修網絡,不搞研究,不會寫出好的論文,也不可能有大發展。“所以,要想在高校踏踏實實做下去,還必須深入研究信息化的需求,而不是混混日子。”
采訪手記
初識陳俊良是他的一篇投稿。他旗幟鮮明地認為,“信息中心主任不是CIO”。隨后在多次郵件往來中,他認定,信息化必定和業務有重要聯系。如果聯系緊密,CIO職位重要;如果聯系不緊密,CIO也落得自在。他更是不客氣指出,“在國內,大部分CIO都是在應付差事。”
難得像陳俊良這樣,不但認識清晰,而且意見尖銳。在南京,面對面采訪近兩個小時之后,才了解他的職業經歷并不簡單。
這一代的信息化從業者,他們擁有良好的教育背景,又有出國學習經歷,可謂“融貫中西”。加上他們有良好的心理素質,嚴謹的做事態度,又在某一個行業之內多年,對技術的發展脈絡清晰,也了解信息化的前世今生。在這樣一個過程中,他們自然對現在各類概念一眼看穿,而認真負責的態度,促使他們“說真話,說實話”。
退休后的陳俊良并不閑,他是中國教育信息化編委、江蘇省電子學會網絡委員會名譽主任,同時也是江蘇省高校網絡委員會理事長。他說,成立協會的目的就是要促進會員之間交流,歡迎廠商參與,但不要硬性廣告。他奔走于信息化建設項目中,參與項目評審,直接或者間接推動我國信息化建設。
這就是信息化行業中的“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CIO觀點
以高校的信息中心來看,大多數人只是維護設備,被稱呼為“師傅”,主任也并非是真正的信息主管。要想在高校踏踏實實做下去,還必須深入研究信息化的需求,而不是混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