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泣血尋子后的悲歡離合

12年前，1歲多的兒子被搶失蹤

顧克禮生于1959年，家住山東省棗莊市嶧城區底閣鎮曹廟村。1998年12月初，顧克禮帶著妻子何素英和一雙兒女，來到河南新密市平陌鎮一家煤礦打工。當時，女兒顧紅梅不滿4歲，兒子顧紅亮1歲多。顧克禮在那個煤礦僅上了兩天班，就因煤礦出事被封而失業。后來，他又來到新密市白寨鎮張樓溝村的一家煤礦打工。

1998年12月11日一大早，顧克禮剛下礦井沒多久，地面上就打來電話，說是家里出事了，讓他馬上出井。顧克禮急忙返回地面，跑回宿舍，只見妻子和女兒雙腳雙手被綁著，嘴上粘著塑膠帶，女兒蜷縮在床下，妻子被丟在床上，身上蒙著被子，兒子顧紅亮不見了。

顧克禮連忙給妻子、女兒松綁，撕下她們嘴上的膠帶。妻子哭喊道：“兒子給搶走了!”妻子說，搶兒子的有好幾個人，其中一個瘦高個比較面熟，可能是同住在一個院里的礦工。顧克禮讓妻子報案，自己拔腿出門，順著公路瘋一樣地去追。他追了一陣沒追上，又返回煤礦宿舍，鐵下心來要去找兒子，哪怕傾家蕩產。

當地警方接到報警后，展開了調查。和顧克禮住在一個院的工友，來自全國各地。

根據顧克禮妻子提供的線索，作案人有好幾個，其中一個是顧克禮的工友，很可能就是同住一個院的四川人董國雪。這個人才搬來兩天，在礦上也只干了一天。

警方了解到，事發當天，董國雪沒有打招呼就突然離開了煤礦。同時，他的幾個四川老鄉也不見了。

民警趕往四川了解情況，但并沒有獲取董國雪的任何有效信息。

再后來，警方通過查詢全國人口信息系統，得知四川省南充市南部縣建興區四龍鄉董家庵村有個董國雪，生于1962年。警方獲取了該人照片，但此董國雪是否為作案人董國雪，不能最終確定，需要顧克禮的妻子辨認。可惜，當警方辦案人員從四川返回河南新密，顧克禮的妻子何素英因失子后精神恍惚已經離家出走，下落不明。警方再次赴到四川查證，當地知情人反映，董國雪已經多年沒有回過家了，辦案人員只好無功而返。

父親泣血尋子，12年走遍23個省花費42萬元

自孩子被搶走的那天起，顧克禮開始踏上了漫長而艱難的尋子之路。第一年，他揣著家里所有的積蓄4萬塊錢，首先在河南省境內找。他想，董國雪這些人都是礦工出身，他們繼續在煤礦上打工的可能性最大。于是，他就一家挨一家地去煤礦打聽，汝州、平頂山、信陽、商丘……凡是小煤礦，他都問遍了。

兒子顧紅亮只有兩張照片，是在過百天的時候照的。顧克禮把兒子的百日照印在尋人啟事上，走到哪兒貼到哪兒。然而，他走遍了河南的大小煤礦，卻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4萬元錢很快就花完了，顧克禮生存吃飯都成了問題。最困難的時候，他曾依靠鄰居的接濟才不至于餓死。

在顧克禮尋子過程中，離家出走的妻子再也沒有回來。母親自從失去孫子后，天天以淚洗面，整整哭了6年，最后連氣帶病撒手人寰。

一個家就這樣散了，顧克禮還是瘋了般繼續尋找兒子。他不死心，更不會放棄。他回到山東老家，把自己的二層小樓賣了3萬塊錢，又向親戚借了4萬塊錢，揣著7萬塊錢再次踏上尋子之路。這一回他去了新疆、四川、河北、內蒙古等地，依然是走到哪里，就把尋人啟事貼到哪里。其實，他知道孩子已經長大了，不再是照片上的樣子了，可是他還是抱著一點點的希望不放棄。

7萬塊錢花光后，顧克禮又向親戚朋友借了10萬塊錢。用盡了這10萬塊錢，他接下來再借。他四海漂泊，每到一個地方，都先找一個臨時的活計，一邊打工，一邊尋找兒子。

2006年冬天，顧克禮聽說董國雪等人在貴州興義市一家煤礦打工，就立馬趕去。不料，他還是撲了空，只好返回，可沒想到這次差點丟了性命。那天，顧克禮從煤礦走到貴陽市時，被一輛汽車撞傷，肇事司機駕車逃逸。

這次事故造成顧克禮右臀部粉碎性骨折住院4個月，后經有關部門鑒定為二級殘疾，從此，他只能拄著雙拐出門了。

顧克禮剛開始找孩子時，家里的親戚還都熱心為他湊錢，可是這么多年下來，親戚們都被他借怕了。大家勸他：中國這么大，找孩子太難了，不要白白花費這么多心血和錢財。而他還是一個省接著一個省找，12年時間，他的尋子路遍及23個省、105個縣、78個市，一共花費了42萬元。至今，顧克禮仍欠著幾萬塊的外債。

在歷盡艱辛尋找兒子的同時，顧克禮多次到河南省新密市公安局、鄭州市公安局和河南省公安廳反映情況，盼望警方將罪犯繩之以法。

人販子落網，失蹤12年的兒子有了下落

2009年10月30日，新密市警方排查到一條線索：新密當地一家房東錢某反映，10年前，有一個叫董國青的外地人在錢某的老宅住過，住了不到一個月，催他交房租時，他卻跑了。不過，2008年夏天，錢某在新密街頭見過一次這個人，當時他拄著雙拐，后來再也沒見過。

董國青和董國雪一字之差，這兩個名字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呢?警方經過調查，發現董國雪和董國青同屬一人，董國青是化名。

2010年3月19日，警方將仍在新密市一家煤礦打工的董國雪抓獲。

董國雪很快交待了當年的犯罪事實：1998年12月11日早上，他和梁映成、李小云、梁映富等人預謀后，從新密平陌鎮租用了一輛三輪摩托車，來到顧克禮的住處。他們趁顧克禮上班之際，將顧克禮的妻子女兒捆綁住，將其一歲多的兒子顧紅亮搶走，帶到河北省泊頭市的一個村莊，通過嫁到那里的老鄉董淑英介紹，以7000元的價格將孩子賣給當地的一戶人家。得到錢后，董國雪一伙連夜返回太原，瓜分了贓款后各奔東西。但董國雪說，他不知道董淑英的具體住址，也不知道究竟把孩子賣給了誰家。

新密警方一路抓捕其他涉案人，同時與河北泊頭警方聯系，查找董淑英。2010年3月23日，涉案人梁映成、李小云投案自首，梁映富下落不明。3月25日，泊頭警方傳來消息，董淑英家就住在該市文廟鎮張藥包村。

面對警方訊問，董淑英說，1998年12月，她的四川老鄉董國雪抱著一個嬰兒找上門來，讓她幫忙找一戶人家撫養。她想起本村的青年夫婦王樹青、劉玉霞無兒無女，就給他們作了介紹。王樹青夫婦將孩子抱走撫養，支付了7000元酬金。

隨后，兩地民警迅速趕到王樹青家，終于找到了被拐12年的孩子顧紅亮。只是，他現在的名字叫王剛，已經13歲多了，被養父母安排在滄州市滄縣板橋鎮博才中學讀初中。經過親子鑒定，確認王剛就是顧克禮的兒子顧紅亮。

父子團聚幾天后，生父含淚讓兒子回到養父母身邊

2010年3月27日，新密警方把顧紅亮帶回新密時，他的養父母王樹青、劉玉霞及其親屬也一路跟著來到了新密市。

王樹青夫婦流著淚說，他們萬萬想不到，自己辛苦養育了12年的兒子，會有這樣不幸的經歷。

見到兒子的那一刻，尋子12年嘗盡人間磨難的顧克禮淚如雨下，哽咽難語。而顧紅亮看見親生父親還有些迷茫，顯然，他一時還不能接受突然而至的變故。

父子相認后，顧紅亮回到養父母跟前，可以看出，他舍不得離開疼愛他的養父母。看著顧紅亮與養父母親密相依的樣子，再瞧瞧顧克禮為找兒子落得架著雙拐蹣跚行走的模樣，在場的人無不為之動容。

3月28日下午，顧紅亮跟隨生父回到山東棗莊的顧家看望親人。顧紅亮的爺爺已80多歲，耳聾眼花，當顧紅亮喊出一聲“爺爺”時，老人流下渾濁的淚水。

回到現實中，顧克禮感慨萬分。他看得出，兒子在養父母家生活幸福甜蜜，一切條件都好，可是自己呢?雖然12年來，自己唯一的目標就是和兒子團聚，可是現在自己一身殘疾，只有一所破舊的小房子，能給孩子什么樣的未來呢?想到這些，顧克禮開始猶豫，要不要把兒子留在山東老家。

“孩子只有跟著他養父養母，才能過得好……”顧克禮喃喃自語。看到顧克禮窘迫的現狀，考慮到孩子的教育問題，此案的主辦警官蘇紅鵬心里有一個念頭：在保證雙方同意、又不違反法律規定前提下，如果能夠促成這樁跨省親戚，也能使顧紅亮這個不幸兒有個幸福的歸宿，倒不失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蘇紅鵬把想法告訴雙方之后，正為今后生活發愁的顧克禮和擔憂失去兒子的王樹青夫婦，都異常驚喜。最終，雙方經過協商，兩家結為親戚相互走動，顧紅亮繼續跟著養父母生活學習，他可以隨時往返兩省看望親人。

和兒子團聚了幾天后，顧克禮要把他送走了。臨行前，顧克禮含著淚再三囑咐兒子：“回家好好聽你爸媽的，好好上學，寒暑假一定要回來一趟……”

作者附記：當年參與拐賣顧紅亮的另一嫌犯梁映富后來在廣東平江市被抓獲。2010年7月1日，4名犯罪嫌疑人已被新密市檢察院依法以拐賣兒童罪提起公訴，法院已受理此案。主辦此案的檢察官說，王樹青夫婦當初付了7000元錢，有參與拐賣兒童的嫌疑。考慮到王樹青夫婦當初并不知道顧紅亮的真實來歷，而且當時新的拐賣兒童的定罪標準尚未出臺，因此王樹青夫婦不會被追究刑事責任。檢察官提醒，收養孩子一定要到福利院去收養，并辦理合法的收養手續。

題頭照片：顧紅亮(前排右)和父親顧克禮(前排中)、姐姐顧紅梅(前排左)及養父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