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森林

沒想到在短短的幾天，就靜靜地轉了一趟鏡泊湖與伊春的原始森林。時序剛交八月，但八月的陽光在白日里依然灼熱。猛然走進了森林，耳邊遠去喧鬧的人聲，面前也沒有平常的嘈雜零落，高大的樹木和遮天蔽日的樹葉，伴隨著草木的清香，就像水一樣漫過全身，渾身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靈和投懷入抱的爽朗，這樣走在森林里，就仿佛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一聽到鏡泊湖的地下森林，我腦海里就沒來由地翻騰了一陣，但怎么想，也想象不出那是怎樣的一片林海，樹木應該是在洞里，還是地上地下任意瘋長？及至從陡峭的林間臺階一級一級往下走，才發覺所謂地下森林，只是因為火山爆發而造成一片巨大的落差所致。森林當然還是長在地上的，紅松、杉松，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高大的樹木，一直在頭頂上高高矗立著，一棵緊挨著一棵，生機勃勃，靜享日月。外面是有陽光的，陽光從森林上空射來，只一抹亮，樹葉完全遮蔽了日頭。鳥聲高遠地傳來，沒有風，空氣卻在新鮮地呼吸，剛進森林時的滿身臭汗，一下子就被什么吸干了，只覺全身涼颼颼的，渾身奇妙無比。

沿著臺階慢慢地往下走，突然感覺身子仿佛被森林里的樹葉托舉著，在緩緩輕放。大多數的樹木長得筆直，但也有擺各種姿勢的，或抱成一團，或一樹兩干，一行人見到這種奇妙偶爾失聲驚叫。更有聲音從上或下面傳來，只是這聲音在森林里少了些乖戾之氣，像一滴水珠從樹葉上落下，顯得樸素而自然。說這里火山爆發，山脈被切成了突兀的峰巒，火山過后，樹木生長，林木填滿了溝壑，便成就了這樣一片森林。綠葉蔥蔥郁郁，很讓人生出幻覺，感覺這片森林就是那火山爆發的火焰，由紅變綠……只是那火焰綠得有些濃烈罷了。

與鏡泊湖的地下森林相比，伊春的紅松就顯得有些彬彬有禮了。因游覽的需要，樹林間鋪就了一條木頭的棧道，紅松身子一律高挑著，百年抑或數十年的森林在頭頂上蒼翠著，若隱若現的紅，如夢如幻的綠，盡現韶華之美。信步走在林間棧道上，耳畔傳來隱約的濤聲，面前時常有小松鼠匆匆溜過，橫臥石溪的古松，叢叢簇簇的蘚類，零星小雨時下時停，林子里罩了一層霧氣，林深處顯得有些清冷，就感覺林子的不遠就是大海，仿佛有一樹妖在暗處靈光一閃。我獨自走了一陣，后面的人就跟了上來。一路走，大家一路一棵棵數落著樹——原來，這棧道旁的樹都有人領養。導游說，某某大樹是某大官人領養的，某某大樹是某大商人領養的。我這才看清，原來這些樹都是掛有牌牌的。

問：有一般老百姓領養嗎？

答曰：有，不在路邊，在里面。

于是，就信步走下棧道。果然是有，卻是路人看不見的。樹的領養也分有級別？心一動，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達官貴人，什么叫一介草民了……回到棧道，見路邊一棵大樹醒目地倒伏在地，大家都沒看清這供養人的名字。導游卻開起了玩笑，說，這也是一個大官，因為貪污被抓，沒空顧及這樹了。惹得人們一陣唏噓——人或有善惡，樹卻有涵養的，但愿只是玩笑。

再在森林里走，腦海里受了那分級別領養樹的影響，忽然就感覺那些樹兒都是一些孤兒、養子，心里便不由得怪異了起來。這樣，不知不覺腳步就愈加快了些。面前，當然還是蔥綠的林木，只是太陽出來了，陽光如蝶般照在林間，林間發綠的溪水嘩嘩有聲，如同森林的笑。又有鳥聲叫起，鳥語松香，就覺得身上有什么東西宛如松子一般“噗”地滴落下來。身輕心靜，猶如剛剛完成了一次森林之浴，頓有無限出塵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