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景東群山如海一邑藏

在云南，一個縣擁有兩個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地方獨有景東。假如在網絡上鳥瞰地球，在景東以縣城為中心東西兩邊，有兩片深褐色的綠，這就是無量山和哀牢山。

無量山和哀牢山都屬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它們是地球上同緯度動植物保存得最完好地方，這兩片密和之地，在不到萬分之一的國土面積上保留著占全國三分之一的物種，由于原始森林的存在，兩山一個被冠為“秘境無量”，另一個則被稱為“靈秀哀牢”。縣城就坐擁在秀美碧綠、奇峰疊峙、翠谷幽幽的兩山中間。

也許是這深深的綠意滋潤著人心，在景東的幾天，是遠離塵囂的，白云蒼狗，心無牽念。既沒有想到刷爆了幾張信用卡，也不掛念下一季的gossip girl幾時開播，景東是個引不起人物欲的地方，我們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旅行本身，享受了純粹的林間微雨、小院斜陽，那些俗世中的種種羈絆，難得一次被全hold住，一丁點也沒溜出來。

森林俱樂部

探訪杜鵑與傳說

少女在清澈的溪邊吹笛，不施粉黛卻明艷動人，笛聲清悠明凈，一花一木似乎傾聽著她的笛聲而熏然含笑。一曲終了，她放下笛子。抬眼看到正在面露微笑凝神傾聽的他，驚愕地喚了聲“師父”，這一聲呼喚仿似驚雷，他被猛然震醒，變了臉色急急拂袖離開，留下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她。初識哀牢，是在《雪花神劍》里的驚鴻一瞥，在臥龍生的筆下，哀牢山的山秀美卻也險峻，哀牢山的水清澈卻也苦澀，哀牢山的雪潔白卻也冰冷，這是羅玄的隱居之所，也是聶小鳳芳魂消逝的地方，他們令人扼腕的愛情葬在哀牢，大概是小說情節先入為主的關系，總覺得哀牢帶著一點憂傷。猶如縈繞山巔的白云。彌漫著說不出的惆悵。

光是關于哀牢的一部小說已經演繹出如此多的令人魂牽夢縈的橋段，真正的哀牢又怎生了得?開著一輛久經考驗的越野車，我們決定深入峰巒疊障、云蒸霞蔚的哀牢山，一探究竟。哀牢山是森林的海洋。半山腰上多為懸崖絕壁。哀牢山的心腹之地。多為無人區。這里有“一夫當關，萬夫奠開”的險要地勢，以及“一山分四季，隔里不同天”的特殊立體氣候，曾是土司、商霸、兵匪的必爭之地。

車子從山腳出發，沿著云霧繚繞的彎彎曲曲的山路爬行一個多小時才來到原始森林邊緣。進入山中，氣溫明顯低了一大截，群峰環繞之中，淅淅瀝瀝的雨下個不停，雨中四望，西南地區的雨能夠下到讓人厭煩，但哀牢的雨卻是如煙如霧，如同讓現實成為夢境的窗紗，希望它永不停歇。

哀牢的最大魅力在于神秘，走進哀牢山，如同走進上古洪荒的世界。這里有世界上保存最完好的原生態亞熱帶山地濕性常綠闊葉林，生長著形象逼真的五指樹、情人樹等，樹老藤枯，遮天蔽日。每一棵樹不管大小，都身披綠苔，形態各異。腳下是厚厚的腐質層和殘枝敗葉，踩上去軟軟的，柔柔的。心里感覺到無比的輕快和舒暢。極目遠眺，四周層巒疊嶂，蒼山如海。林原如濤。早晨可觀日出林海，煙波浩渺，恍如置身天堂；傍晚可看群山夕照，彩霞漫天，讓人沉醉不已。

在哀牢山諸湖泊中，以被譽為“高山明珠”的杜鵑湖最為有名。沒有見過哀牢山湖泊的人，也絕對想象不到在高山之巔、密林深處。竟會有這等夢幻般的心靈之湖。大多數時間，杜鵑湖是平靜的，即使有風吹過，它的表面也波瀾不驚。一些高大的樹木在它的懷中死去，枝椏凌亂地指向天空，根須依舊緊抓大地，它們是樹木的紀念碑，讓人敬畏如神。

景東人說，杜鵑湖匯集大地的乳汁而成，湖的四周，是世界上保存最完好的原生態亞熱帶山地濕性常綠闊葉林。四五月的時候，杜鵑花開了，大樹杜鵑、白杜鵑、碎花杜鵑和紅杜鵑一應既全，它們迷失在森林盛大的懷里，和老樹、藤枯、藍天、白云，清晰地倒映湖中，如一幅意境深遠永不褪色的中國山水畫。偶爾幾只野鴨輕輕游過，幾聲猿啼幽幽傳來，杜鵑湖又像一首歌，一首大自然之精靈合奏的妙曼的天籟之音。蕩舟湖中，用手觸摸那清洌冰涼的湖水，用心吮吸那純凈芳香的空氣，讓人心如止水，陶醉如仙。

面對著莽莽林海，我們都是探秘者，妄圖發現森林的秘密。下午的陽光穿過活著的樹枝，灑在腐朽的落葉上面。看不到的地方，不斷傳來奇怪的聲音，如果真是“萬物有靈”，我寧愿相信那是森林厚重起伏的呼吸。樹木的威壓像幾百年前一樣逼近，那是活著的遙遠歷史。我感覺有迅疾的影子在前面掠過，卻不給我看清楚它們是什么。鳥兒從容地飛來飛去，黑冠長臂猿、云豹、非氏葉猴以及其它動物躲在森林的深處。那里是它們的領地。其實，整個森林都是它們的。

哀牢隱藏著數不盡的寶藏，對于我而言，在厚厚堆積的松針下翻找野生菌是上山最大的樂趣，干這個活，沒點眼力勁還真不行，外行如我，不仔細搜尋，踩著一朵青頭菌過去也不知道。內行的“巡山者”一旦發現腐葉有凸起的樣子，立刻俯首蹲下，屏住呼吸，輕輕撥開腐葉，一朵朵鮮嫩的野生菌高高低低地擠在一起，要是碰上“辨識度”不高的菌子，還可以用嘴吹菌的反面，沒聲音的即無毒，有聲音就有毒，當然，這個土辦法并不完全靠譜。撿到雞(土+從)菌是最令人驚喜的，其實長雞土(土+從)的地方，地下就是白蟻做的像蜂窩狀的巢，據說“行家”可以循著白蟻的蹤跡找到大片的雞土從，帶回家就是一頓美味的山珍。

科林·麥卡洛在她的《荊棘鳥》中寫道：傳說中有一種荊棘鳥，一生只唱一次，那歌聲比世界上所有一切生靈的歌聲都更加優美動聽。如果世間真有這樣的生靈，它應該到哀牢來尋找一生停靠的荊棘樹，這片有靈魂的山林，值得最美好的歌唱為它停駐。

獵夢無量——游走在茶與俠的時光

有一句話說。生活在別處。即使生活不在別處。旅行卻一定在別處的，除了風景和行走之外，旅行有時還需一種意境，景東的另一面，在于漫步其中那些茶與俠的時光。

景東歷史悠久，是滇西南的歷史文化名邦。漢代是滇西南的重要通道；唐南詔時設銀生節度，景東因此被譽為“銀生古城”。“銀生古城”還是南詔時期的南方貿易重鎮，其最大的貿易商品就是茶葉。唐代學者樊綽在《蠻書》中記載：“茶出銀生城界諸山，散收，無采造法，蒙舍蠻以椒姜桂和烹而飲之”，這是普洱茶也是云南茶見諸史籍最早的記載，說明景東是最古老的普洱茶產區。明朝初年的傣族土司在景東設府，演繹了一段長達500多年的陶府歷史。

既然是茶的故土，茶園就是必不可少的一道風景。景東茶園，大概是被造物主遺忘了季節，除了寒冬臘月那幾天，幾乎每一個季節茶樹都有新芽吐露。看采茶要起早，茶園里幾點淡淡的薄霧別有一番滋味，那么多的茶葉，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面，不留一點兒縫隙，珍珠般晶瑩的露水在葉片上滾動，似乎每一片茶葉上都有一個新生命在顫動。茶樹從枝條上抽出一枚枚肥壯的茶芽，采茶人的手好像穿梭的蜂鳥，從茶芽上輕輕地掠過，不用多時，一把把新綠就把背上的背簍裝滿了，輕輕捧起一把茶芽放在鼻尖。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此時，該是一把藤椅出場的時間了，把整個人陷進藤椅里，再捧一杯騰著裊裊熱氣的山泉水泡的新茶，茶葉有的沉到了杯底，一根根豎著，像剛剛破土而出的筍尖，十分討人喜歡。捧著它端到鼻尖一聞，幽香陣陣直鉆入肺內，漸漸地，香氣越來越濃，竟能聞出淡淡的板栗味兒。有人說旅行不外是動與靜。動到極致是涉嫌追求刺激，靜到極致是坐看云卷云舒，在景東茶園品茶就是享受極致的靜，背靠著青山與茶園，品一點點自得其樂的小情調，誰也別來打擾。

與茶相生相伴的是俠，高遠的山川、寬闊的湖泊、壩子、古遠的民風，來自五湖四海隱居的傳奇人物等等，素來都是孕育俠客理想條件。單憑“無量”這個名字，就算得上武俠傳奇中的重量級選手。無量，不可計算，沒有限度。旅游手冊上說，景東無量山以“高聳入云不可躋，面大不可丈量之意”而得名。而金庸的小說《天龍八部》，則把無量的美名傳播給了全球的華人世界。在《天龍八部》第一部，段譽隨普洱茶商馬五德來到無量山，誤入無量劍湖宮，進入石洞看到神仙姊姊塑像，練成“凌波微步”。神秘的無量山，引來各派武林高手在此明爭暗斗。也有武林中人在這深山中潛心修練。一時之間。美女、書生、惡人、高手，云集無量山。《天龍八部》中多處描述的“無量玉璧”、“無量石洞玉像”、“無量劍”。令人稱奇，無量山，在金庸先生筆下風光無限。

金庸筆下的無量劍湖，其“真實”地點就在景東縣無量山岔河村羊山小組對面山上。此處共有三個瀑布，其中最壯觀的就是羊山瀑布了。該瀑布高達170米，最寬處約90米，由海拔1900米的無量山半山腰處墜落，此處，也就是金庸先生在《天龍八部》一書中所稱的“無量玉壁”。金庸先生平生未曾履足無量山，但他博覽群書、想象力豐富，其筆下的無量山，山青水秀。風景絕佳。物產豐富。飛禽走獸、草藥毒蟲、奇花異木共生其間；各色山茶花盛開。在明媚月光下搖曳生姿；山崖上如玉龍懸空的大瀑布，注入一方清澈異常的大湖中；還有那迷惑了“無量劍”數十年的“玉壁仙影”之謎，以及怒濤洶涌、水流湍急的瀾滄江，這些絲絲入扣的描寫，無一不與景東的無量山相符，似乎冥冥之中，各位武林高手俱在此間，把酒臨風，快意江湖。

對那些游蕩到景東的人們來說，大可不必一下車就問“神仙姐姐”家住在哪里，也不必直奔無量找尋絕世武功，禪語有云：“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古人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事物稱為無盡藏，整個無量山，似乎都在貫徹著這種奧義。在盤山公路上驅車，每轉過一個彎，整座山就變換出一個面容。前一秒還是落英繽紛，后一秒卻是怪石崚峋，好風景全變成不期而遇的驚喜。難怪蘇軾的《前赤壁賦》云：“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

懷舊壩子城——景東老掌故

我承認，我對景東最初的美好想象，僅僅因為這兩個漢字——景東，美景以東。后來才知道，“景東”系傣語轉音，意為壩子城。

深山藏古邑，明朝初年景東的儒學興起，到清代鼎盛，人才輩出。在景東縣城西側玉屏山麓有一座明初興建、一再修葺的文廟，它使今日生機勃勃的景東縣城有了沉穩的定力。說起景東文廟，就不能不提程含章。以往從未留意到這位清代道光時期的名臣是景東人氏，程含章最為后世稱述的不是他名重一時的詩章和治理畿輔水利的功績，而是他對昆明大觀樓長聯的評價和修改。在景東，程含章是不折不扣的圣賢，他的道德操守、文章勛業、及對桑梓之地的眷顧，二百年來有口皆碑。嘉慶二十四年(1819年)，程含章命長子將他多年積蓄的俸銀3790兩捐回景東修葺文廟，景東百姓感念至今。

景東興建文廟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了，現存的景東文廟建于1682年。因景東歷史上是多事之地，戰事不斷，兵荒馬亂，幾經毀壞，幾經修復。細游文廟，座西朝東，以縱向建筑為主，是中軸對稱的臺階式庭院，由照壁、泮池、泗水牌坊、魁星閣、六角亭、鐘鼓樓、欞星門、大成門、天子臺、大成殿及兩側的廂房組成。前觀川河，后枕玉屏，依山傍水。古木參天，閣樓角亭，鈴聲四揚，古樸雄偉，十分壯觀。

重視教育是景東從古至今的優良傳統，景東從明正統七年，即1442年設學至今。已有567年歷史，萬歷年問衛所的“衛學”改為“府學”。此外還有“義學”普及教育。歷史上涌現出了同治皇帝老師劉崐、四省巡撫程含章、晚清云南五大詩人之一戴家政及謝遇清、侯應中、羅大任等文化先賢、歷史名人。

到了景東，如果不去老君殿，也是一樁憾事。登上老君殿必須先走數段筆直的臺階，上臺階本是件平淡無奇的事，可是一連數百個45度斜角的臺階走上去，也不是件輕松的事。筆直階梯的兩側，巍巍松樹，錯落布滿整個山坡，待到氣喘吁吁地上去，到了能夠俯瞰整個景東城的境界，也就到了山頂，最高處琉璃瓦的是道家太上老君殿，筆直的石梯往下是佛門觀音殿，再下是財神殿。老君、觀音和財神同在一處受香火，也算是景東一道獨特的景致，不過登老君殿的主角絕對是那些看了就令人腳軟的石階，據本地人說總共有1300多級石階，真可謂體力意志的雙重考驗。

爬山雖累，卻也值得。老君殿高處眺望，沿川河邊的路極目縱走，川河兩邊，綠色的農田連綿，夾雜深綠高大的竹叢，連片的甘蔗林，還有枝干細直的桑樹掛著肥碩的桑葉，起伏的壩子里栽種著大葉子茶、水稻，蔬菜瓜豆……再看農舍的房前屋后，芒果樹掛著晚熟的累累芒果。芭蕉樹頂端一串串青翠藏在老宅，蝎尾蕉更是紅艷奪人，整幅畫面如同世外桃源。

在青山的洗禮、文化的浸潤之后，景東露出了壩子城沉著高遠的本真，快意歸來。這里遺留下了文廟、衛城、三塔等具有濃烈民族色彩兼有中原文化韻味的歷史文化古跡，也珍藏著舉世無雙的陶府傣族出土文物等4000多件i還有至今流傳的火把節、打歌、跳菜、殺戲、洞經等豐富旖旎的精神遺產。每一件，都值得對景東不舍，假如把我們與一個地方一些人的必然相逢稱作緣分的話，在離開景東土地那一時刻，我覺得自己已經深深理解了這個詞匯。

(本專題部分未署名圖片由中共景東縣委宣傳部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