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軍羽
(景德鎮陶瓷學院 人文社科學院,江西景德鎮 333403)
隱喻與轉喻:爭論與原型解釋
盧軍羽
(景德鎮陶瓷學院 人文社科學院,江西景德鎮 333403)
有關隱喻與轉喻及它們之間的關系存在著爭議,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混亂。通過對隱喻和轉喻原型樣本的考察發現,隱喻和轉喻在認知操作方式、語用功能和要素共現模式等方面沒有本質的區別,只有范疇隸屬度的差異。在單一ICM內還是兩個ICM之間操作、是否可以轉換成明喻這兩個特征矩陣點對隱喻和轉喻具有區別性意義,后者是區別隱喻與轉喻的唯一具有可操作性的依據。
隱喻;轉喻;爭論;原型解釋
自 從 20世 紀 60年 代 Jacobson(1965)主張區分隱喻和轉喻以來,有關兩者的爭議就一直未停止過。目前有關隱喻與轉喻的爭論紛繁復雜,主要圍繞著認知操作域數量、操作方式、要素共現模式以及各自的語用功能等方面展開,在每一點上都有滑向對方的可能。

表1 隱喻與轉喻的爭議焦點
就認知操作概念域數量而言,一般認為隱喻有兩個,轉喻有一個。隱喻強調本體和喻體分別為屬于不同領域的概念實體,如在隱喻“共產黨是太陽”中,本體(共產黨)與喻體(太陽)是屬于不同領域的兩個概念,而在“共產黨是執政黨”中,“共產黨”與“執政黨”屬于同一范疇,不能構成隱喻。但有些學者(Goosen,1995;Feyaerts,2000;劉正光,2002)認為,隱喻的喻體和本體也可以同為一個概念域。例如:
(1)I see what you mean.(劉正光,2002:63)
劉正光(2002:63)認為,在這個隱喻(KNOW ING IS SEEING)中,源域(KNOW ING)與目標域(SEEING)之間存在因果條件的近鄰關系(PERCEPTION FOR RESULT OF PERCEPTION),它們屬于一個概念域(或ICM),此說不無道理。
關于認知操作方式的爭論集中在轉喻是映射(mapping)還是突顯(highlighting)這一點上。Lakoff和Turner(1989)將隱喻和轉喻的認知操作過程都視為概念映射,只不過前者發生在兩個概念域之間,而后者發生在同一個概念域之內。Croft(1993)則認為,隱喻為映射過程,而轉喻是主域(矩陣域)與次域之間的相互凸顯。Langacker(1993/1999)等轉喻認知參照點的觀點也表達了類似的意思。還有的學者如K?vecses和Radden(1998)對這一問題采取回避的態度,認為轉喻是同一領域內一個概念實體為另一概念實體提供心理通道的認知過程。可見,對于轉喻的認知操作方式學界是見仁見智的。
很多學者(如Fass, 1997;Lakoff & Turner,1989; Lakoff & Johnson, 1980; 束 定 芳 , 2004)認為,隱喻是通過跨域映射來實現用喻體理解或描述本體的認知過程,語用功能是述謂性的,而轉喻則是在同一個理想化認知模型(ICM)下用喻體替代本體,行使指稱功能。但有的學者(Mendoza,2000;劉正光,2002)注意到隱喻也可以表示指稱,轉喻亦可是述謂性的。例如:
(2)The pig is waiting for his check.
(3)Lily is just a pretty face.
例(2)中 的 pig是 隱 喻(PEOPLE ARE ANIMALS)用法,但行使指稱功能,指代the person who is waiting for his check(等待結賬的人)。在例(3)中,喻體(a pretty face)與本體(Lily)是整體與部分的關系,為典型的轉喻例子,但喻體又是述謂性的,用來描寫本體Lily的面貌特征(beautiful)。從要素共現的角度來考察這兩個例子也會引起一些爭議。一般認為,轉喻只會出現喻體,本體和喻體以及喻底(ground)不能兩者或三者共現(譚永祥,1981;束定芳,2004),而隱喻常常可以共現,由此推斷,例(2)應該為轉喻,而例(3)為隱喻,與前述分析正好相反。
對于隱喻和轉喻的認知操作域,學界一般使用“領域”(domain)、“概念域”(conceptual domain)或ICM等術語。在隱喻和轉喻的實例分析中,對認知操作域的劃分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劉正光,2002:63),因為無論是領域、概念域還是ICM,都是基于體驗的,對它們的分析會因人而異。例如,劉正光將例(1)分析為在同一個ICM內運作的隱喻,把see和know看作是同一個事件域中的兩個子域。而從另一角度看,我們完全有理由將see和know視為兩個獨立的ICM(分別是視覺域和感覺域),該隱喻就是在兩個領域內運作。這就產生了解釋上的悖論。
ICM具有可分析性,有內部結構。一個ICM可以被分析為若干個子域(或次域),作為主域的ICM就是矩陣域。轉喻一般被認為在單一ICM內運作,Mendoza(2002)將其具體分析成兩種情況:源域內包于目標域的轉喻(source-in-target metonymy)和目標域內包于源域的轉喻(target-in-source metonymy)。這兩種轉喻是在主域(矩陣域)和次域之間運作的,但我們認為還有第三種情況,即轉喻亦可發生在同一個ICM內的兩個次域之間。例如:
(4)A: How did you get to the airport?
B: I have got a car.
在例(4)中,B的回答轉喻性地表達了I drove my car to the airport。這個轉喻的源域(喻體)與目標域(本體)為矩陣域(ICM)去某一地方中的兩個次域(分別為原因域和結果域),這個轉喻在兩個次域之間運作。兩個次域之間運作的轉喻與前兩種(即主域與次域之間運作的轉喻)有著本質的區別,即前兩種源域和目的域是一種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這種結構特點難以形成映射(Mendoza,2000),而第三種轉喻中的次域與次域之間是離散關系,為映射操作提供了可能。
映射和凸顯是既有區別又相互聯系的兩個概念。映射過程伴有特征轉移(源域向目標域),通常在兩個認知域之間運作。例如,在he is a lion中,來自動物域喻體lion的某些特征(如勇敢)投射到了人類域本體he上,使本體he獲得了喻體lion的特征。而凸顯只意味著同一概念域中某些原有的特征或部分吸引了認知主體較多的注意力,從而獲得了主題的地位。例如,在“黃頭發是個歌手”中,黃頭發是這位歌手的最顯著外貌特征,在語用者的認知視域中自然凸顯了,代替本體(黃頭發的人)進入了語言編碼過程,期間并沒有發生特征轉移,因為黃頭發是本體所固有的特征。映射是動態的認知操作過程,源域與目標域必須是離散關系,而凸顯是靜態的,只發生在單一的理想化認知模型內具有包孕關系的主域與次域之間。
然而,映射與凸顯又是緊密相連的,即凸顯是映射的前提。因為源域概念實體的所有特征(或整體)不可能全部投射到目的域中去,必須先進行特征選擇,即凸顯,如上例中的lion在映射前已經將某個特征(勇敢)凸顯了。源域中被凸顯的特征投射到目的域后也必須得到凸顯,否則映射的語用效果就無法實現。隱喻是一個特征轉移的過程,這就要求隱喻操作域之間處于離散狀態,因此,隱喻總是映射過程(當然伴隨著凸顯),而轉喻既可以是映射過程(發生在次域與次域之間),也可以是凸顯過程(發生在主域與次域之間)。
指稱意味著喻體和本體是一種替代關系,即語用者出于某種動機不讓本體出現,直接用與其有特殊關系的喻體來實現語言編碼。觸發替代的主要動因是本體與喻體之間的鄰近性(congruity)。由于轉喻也是基于鄰近性的,常常具有指稱功能。例如,在轉喻I like reading Shakespeare中,語用者可能出于省力的目的,用Shakespeare(喻體)代替Shakespeare’s works(本 體 )。Shakespeare 指稱功能的實現一方面是基于本體和喻體之間的特殊關系(部分與整體),另一方面是根據作品相對于作家的其他信息在人的認知中是凸顯的(劉正光,2002)這樣一個認知事實。另外,構式read +N(讀什么)對轉喻的成功識解也起了重要作用。試比較:
(5)a. I often read Yu Qiuyu.
b. I like Yu Qiuyu.
c. I admire Yu Qiuyu.
在三個句子中,構式對轉喻的構建和識解有重要影響。Yu Qiuyu(余秋雨)是當代散文家,概念域包括余秋雨本人和所屬物(如作品等)。在(5)a中,Yu Qiuyu的構式義只能是Yu Qiuyu’s works(余秋雨的作品),轉喻很容易被識解。但在(5)b中,進入like+N構式的可能是余秋雨本人,也可能是其所屬物,在缺乏足夠語境輸入時會引起歧義。而(5) c中的admire則取消了Yu Qiuyu的轉喻義,因為一般來說我們可能只敬仰余秋雨其人。
當語用者用喻體對本體的情狀特征進行描述時,喻體通常行使的是述謂功能。喻體之所以被用來描述本體是因為兩者具有相似性或在特殊語境下能夠產生相似性,這與隱喻的基礎是一致的(王寅,2007:415),因此,隱喻多半是述謂性的。然而,指稱功能與述謂功能并不是相互排斥的,有時可以相互交織在一起。我們已談到有學者將例(2)中的pig分析為指稱功能,這無可厚非,但從另一個角度看,pig也隱含了述謂功能,因為語用者除了用pig實現了對本體的指稱外,還描述了本體的情狀特征,即像豬一樣肥胖、懶惰或令人討厭的人,這與典型的指稱功能不一樣。而在I like reading Shakespeare中,Shakespeare行使純粹的指稱功能(代替Shakespeare’s works),因為在讀者認知中Shakespeare 除了激活了Shakespeare’s works(本體)外,沒有帶來有關本體的其他信息(如書的好壞等)。
本體、喻體、喻詞和喻底是比喻的四大要素,學界常常以這些要素的共現方式來區別不同的比喻種類。喻詞與本體、喻體或喻底三者或四者共現的是明喻,只出現喻體,即要素不共現的是轉喻,本體和喻體兩者共現的為隱喻,還有的學者將隱喻視為省略了喻詞的明喻(王寅,2007:423)。Haser(2005)提出,區別隱喻和轉喻的關鍵在于隱喻不需要了解源域信息就能理解目標域中的概念,源域和目標域中的意義原則上可以分離,而轉喻必須事先了解源域意義才能理解目標域意義(李福印、張煒煒,2007:393)。Haser的這一觀點事實上支持了從要素共現的角度來區別隱喻與轉喻。隱喻之所以無需了解源域信息就能理解目標域中的概念,是因為隱喻常常是本體和喻體共現,我們只需利用本體(目標域)和喻體(源域)所形成的構式加上喻體的原型意義就能識解目標域概念(本體)的意義。例如,在理解隱喻the class is a jail (課堂是監獄)時,我們無需了解目的域jail的全部信息(如建筑概念、法律概念等),因為本體和喻體已經形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語境,jail在這一構式中的原型意義(受束縛、不自由)就決定了目標域the class的意義為難受、不自由。轉喻由于常只出現喻體,目標域信息缺省,要識解目標域概念意義,必須依靠源域所提供的關于喻體與本體之間關系的信息。例如,在“我喝湯,他吃肉,圓圓吃我”(楊絳《我們仨》)中,“吃我”是轉喻用法,要理解目標域意義吃奶,必須先了解源域的相關信息(如“我”是圓圓的母親等)。然而,以要素是否共現來區別隱喻和轉喻并不可靠。上述例(2)一般被分析為隱喻用法,但在語言表征中只出現了喻體,而作為轉喻的例(3)卻產生了本體和喻體共現現象。
上述分析對澄清隱喻與轉喻之爭有很大幫助,但仍舊遺留了一些問題,如有的學者往往從某一個語言現實的某一點上提出不同看法,對隱喻或轉喻的定義提出質疑,或草率地改變類別歸屬,導致同一個(類)表達既被分析成隱喻又被解釋為轉喻的現象比比皆是。例如:
(6) a. He is a Solomon.
b. John is a Picasso.
c.他簡直就是一個活雷鋒。
例(6)三個句子都屬于同一類表達,對它們進行常規分析應該得到一致的結論(要么都是隱喻,要么都是轉喻),但事實并非如此。王寅(2007:412,235)將(6)a和 c分別分析為隱喻和轉喻,因為他認為,(6)a可以轉換為明喻形式he is as wise as a Solomon,而c屬于以極端代表(雷鋒)理解整個范疇(做好事的人)的轉喻。劉正光(2002:63)則將(6)b分析為轉喻。又如:
(7)He is in low spirits.
王寅(2007:607)認為,如果將情感和情感所引起的身體反應視為上下義關系(即分屬兩個ICM),(7)就是隱喻,但若將它們看作整體與部分的關系(即同屬一個概念域),則該例可看作是轉喻。這樣的分析是否意味著在一個概念域內還是兩個概念域之間運作是轉喻和隱喻的唯一區別(或區別性特征)?如果是的話,既然概念域數量可以隨意解讀,隱喻和轉喻的區別就是見仁見智的,換句話說,隱喻和轉喻不存在客觀意義上的差別,這顯然不符合科學研究規律。
當然,我們并不否認隱喻和轉喻有相似之處和交互狀態,但作為兩個認知范疇,隱喻和轉喻應該有各自的特性和典型區域,否則范疇區分就無從談起。因此,目前隱喻和轉喻研究中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隱喻和轉喻分別有哪些范疇屬性?其中哪些(個)是隱喻和轉喻范疇的區別性屬性?
Langacker(1987:373)認為,人類認識范疇和進行范疇化是從原型開始的。原型集中了范疇大多數或全部成員的共有特性,反映了范疇的核心趨勢,是對范疇下定義的參照和依據。因此,要想解決隱喻與轉喻之間的爭議,加深對它們范疇本質的認識,可以從考察隱喻和轉喻的原型樣本開始。本研究通過分析隱喻和轉喻原型樣本的特征來考察隱喻和轉喻的范疇屬性、范疇屬性的原型性等級(prototypical ratings)以及范疇的區別性特征,為科學定義隱喻與轉喻,解決兩者之間的爭議提供參照。
我們確定了兩大語料收集原則:原型性和廣泛性,在兩者有沖突時以前者為主。為了最大程度地保證樣本的原型性,我們選擇近五年公開出版的相關著作或發表在外語類核心期刊上的相關學術論文為語料來源,摘取其中的隱喻和轉喻經典范例百余條,在五位具有認知語言學研究背景的學者(碩士、副教授以上)充分討論后,確定其中10例(隱喻和轉喻各5例)為原型樣本①。
(8)隱喻:a.馬尾松
b. the neck of the bottle
c. a learning robot
d. Achilles is a lion.
e. Money is the lens in a camera.轉喻:f.長頸鹿
g. The kettle is boiling.
h. Proust is tough to read.
i. Mary is just a pretty face.
j. A: How did you get to the airport?
B: I waved down a taxi.
結合隱喻與轉喻的定義以及目前的爭論焦點,我們擬定了調查方法。
認知操作域:2ICMs或1ICM
認知操作方式:映射或突顯
語用功能:指稱或述謂
要素共現:在同一表達式中,本體、喻體、喻詞、喻底等要素至少兩者同時出現,負值意味著只出現喻體。
可轉換成明喻:可轉換成帶有喻詞的同義表達,負值表示不能。

表2 原型樣本的范疇屬性矩陣
表2所示的原型樣本特征矩陣反映了原型范疇的特性,一方面,原型樣本特征有集中化的趨勢,這說明原型共享了范疇最多的屬性;另一方面,原型樣本特征在各自范疇內有不一致的現象,如隱喻樣本并非都要素共現,這驗證了原型范疇成員地位不平等的現象。例如,樣本the neck of bottle是典型的概念隱喻(BOTTLE IS PERSON)和結構隱喻,但在隱喻范疇內表現出了較多的個體特性。首先,將neck和bottle視為本體和喻體共現有些勉強但又非完全不是,因為這個隱喻實際上是將瓶口以下到瓶肩的部分(而不是整個瓶子)比作人的頸部,故用“?”(在該屬性的原型等級值統計時按0.5計算)表示。其次,將人的身體結構映射到外界物體上(即結構隱喻)是人類認識世界的基本方式之一,人們常常用身體部分來指稱物體的相應部分,如山腳、河口等,所以neck行使的是指稱功能,這一點與其他幾個樣本都不同。通過對原型樣本特征矩陣的觀察分析,我們得到了隱喻與轉喻的范疇屬性及其原型等級值(goodness rating value)。

表3 隱喻和轉喻的范疇屬性及其原型等級值
Rosch(1976:383)認為,基本范疇最大限度地體現了范疇全體成員之間的共性,同時也最大限度地體現了不同范疇成員之間的差異。由表3可以看出,隱喻和轉喻作為相鄰的兩個范疇既有共性也有差異。在隱喻范疇內,在兩個ICM內運作、映射和可轉換成明喻等三個屬性原型等級最高(5),是隱喻范疇的核心屬性,其他幾個屬性的原型等級值由高到低的排列順序是述謂>要素共現>指稱。就轉喻而言,核心屬性有兩個:在單一的ICM內運作、不可轉換成明喻,其他屬性的原型等級值由高到低的排列順序是凸顯>指稱>述謂/要素共現>映射。轉喻的兩個核心屬性 (在單一ICM內運作、不可轉換成明喻)分別是各自在隱喻范疇相應屬性的逆命題,這兩個屬性(或各自的對立面)對隱喻與轉喻兩個范疇而言具有區別性意義。映射雖然是隱喻的核心屬性,但由于轉喻也可以是映射過程(只不過映射比凸顯的轉喻原型等級值低很多),所以,是映射還是凸顯不足以區分隱喻和轉喻。隱喻與轉喻兩個范疇共享的屬性有映射、指稱、述謂和要素共現,這說明隱喻和轉喻邊界是模糊的和部分重疊的,有關兩者的爭端大多源于此。但另一方面,這4個共享屬性在兩個范疇內的原型等級值是不同的,映射、述謂和要素共現在隱喻范疇內的原型等級值比它們在轉喻范疇內要高,而指稱相對較低,這和我們的日常觀察一致。隱喻是映射過程,語用功能多半是述謂性的,很少表指稱,而轉喻常用于指稱,但亦可是述謂性的。就要素共現而言,隱喻比轉喻更常見。
原型樣本的范疇屬性分析表明,在單一ICM內還是兩個ICM之間操作,是否可以轉換成明喻這兩點上的不同回答對于范疇歸屬具有重要意義,與之相對應的兩個屬性分別成為隱喻與轉喻范疇的區別性屬性。然而,由于認知經驗領域的邊界難以界定,判斷單一ICM還是兩個ICM具有較大主觀性,因此,從認知操作域數量角度來區分隱喻和轉喻是不可靠的(劉正光,2002:63)。可供實際操作的隱喻與轉喻的區別性屬性只剩下一個,即是否可以轉換成明喻,這一點以前沒有引起學界的注意。它為解決隱喻和轉喻之爭提供了一條簡便的途徑。例如,例(7)中的三個句子是隱喻還是轉喻多有爭議,出現了同一個(類)表達歸屬于不同范疇的悖論,但如果我們用是否可以轉換成明喻來測試,就可以得出一致的結論,即它們都是隱喻,這個結果符合科學研究的一貫性原則。可轉換成明喻揭示了隱喻的認知本質。隱喻是以相似性或創造相似性為基礎的(王寅,2007:415),人們在隱喻語言編碼時可能經歷了一個明喻形式的相似性測試過程,以保證該表達式能成功被受話人識解,也就是說,明喻表達式是隱喻的底層形式(underlying form)。
除了區別性屬性,屬性的原型等級值也為確定隱喻和轉喻之間的關系提供了詳細的參照系,使我們在重新審視隱喻和轉喻之間的爭端時有了可操作性的客觀依據。再以例(2)為例,句中的the pig實際上是指稱the person who is like a pig,我們可將其分析為6個特征:2ICMs、映射、要素不共現、指稱、述謂、可轉換成明喻。其中,隱喻屬性有5個(2ICMs、映射、指稱、隸屬度范疇隸屬度、可轉換成明喻),轉喻屬性有3個(映射、指稱、述謂),將它們轉換成原型等級值可分別得到隱喻和轉喻范疇隸屬度為20和6,可以很直觀地看出隱喻范疇歸屬傾向性非常明顯。區別性屬性2ICMs和可轉換成明喻決定著該例的隱喻范疇歸屬及其與轉喻范疇的差別。而其他三個非區別性屬性(映射、指稱、述謂)為隱喻和轉喻共享,它們的隱喻和轉喻范疇原型等級值之和分別是10和6,由此可以看出該例在這3個非區別性屬性上的范疇差異性大大縮小,學界的爭議便由此產生。屬性的原型等級值分析表明,隱喻和轉喻并不是一個非此即彼的關系,區別性屬性為語言現實的范疇歸屬僅僅提供了方向性指針。語言現實在大多情況下所表現出來的只是隱喻和轉喻范疇隸屬度的差異,而要了解一個語言現實的本質,必須對它所表現出來的特征進行全面考察。學界以往有關隱喻和轉喻的爭議往往是由某一個或幾個邊緣屬性(如指稱、述謂)引起的,是盲人摸象思維現象。
學界逐漸認識到隱喻與轉喻的區別不是離散的而是標量的(scalar)(劉正光,2007:25),但對如何標量它們的區別迄今為止國內外學者鮮有論及,本文引入屬性原型等級值的概念對隱喻和轉喻原型樣本的考察是在這方面一次有益的嘗試。研究表明,映射、在兩個ICM內運作和可轉換成明喻為隱喻的核心屬性,反映了隱喻范疇的本質,應該成為界定隱喻范疇邊界和對范疇定義的主要依據。在單一ICM內還是兩個ICM之間操作、是否可以轉換成明喻這兩個特征矩陣屬性對隱喻和轉喻具有區別性意義,但由于認知域數量具有識解上的不確定性,就使是否可以轉換成明喻成為區別隱喻與轉喻唯一可操作的依據。隱喻和轉喻在認知操作方式(映射或凸顯)、語用功能(指稱或述謂)和要素共現模式等方面沒有本質的區別,只有范疇隸屬度的差異,由此引起的爭議沒有多大意義。
* 感謝熊學亮教授在本文修改過程中提出的寶貴意見,文中謬誤由作者負責。
注釋:
① 根據原型范疇的特性(家族相似性、成員隸屬度差異等),一個范疇只有一個或少數幾個原型成員(如在西方鳥的范疇原型是知更鳥)處于范疇的中心,所以,原型樣本的選擇不是越多越好。但為了更精確地呈現隱喻和轉喻的范疇關系,我們需要了解各范疇屬性的原型性等級以及各范疇的核心屬性(central attributes),這就要求原型樣本有一定的基數,以便統計屬性的原型樣本共享度,因此,我們最終確定樣本數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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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re are lots of argumentations concerning metaphor, metonymy, and their relationships. Through investigating some metaphorical and metonym ic prototypes, the present study clarifies that there are no essential differences between metaphor and metonymy in the aspects of mode of cognitive operation, pragmatic function and pattern of essentials-concurrence, but the difference in the categorical typicality ratings of a linguistic entity. Two of the attributes-matrix, whether it is operated in one or two ICM and ±conversion into sim ile are of distinctive significance to metaphor and metonymy, and the latter is the only workable one to distinguish the two categories.
metaphor; metonymy; argumentations; prototypical clarification
H 315 < class="emphasis_bold">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008-665X(2011)02-0008-09
2010-04-06
盧軍羽(1976-),男,副教授,上海外國語大學博士生,研究方向:認知語言學、英漢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