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構建終身教育體系若干問題的探究

陳乃林

進入新世紀以來，在各級各類教育改革發展中，凸顯了體系制度改革創新的重要性、必要性和緊迫性。黨的十六大、十七大報告，都先后明確提出了構建終身教育體系、建設學習型社會的發展目標，并且列為建設全面小康社會的奮斗目標之一。《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以下簡稱《國家教育規劃綱要》)，把基本形成學習型社會，列為教育改革發展的戰略目標，明確到2020年，要“構建體系完備的終身教育。學歷教育和非學歷教育協調發展，職業教育和普通教育相互溝通，職前教育和職后教育有效銜接。繼續教育參與率大幅提升，從業人員繼續教育年參與率達到50%。現代國民教育體系更加完善，終身教育體系基本形成，促進全體人民學有所教、學有所成、學有所用。”這為構建終身教育體系指明了方向，明確了終身教育體系的內涵與要求。

一、關于終身教育體系構建的思路與要點

1.關于終身教育體系構建的思路與角度

體系指有關事物(包括思想)各個要素相互聯系、并構成一個有特定功能的有機整體。一個體系應具備：(1)要素的相對獨立性，構成體系的各個要素相對獨立，不包含、不交叉、不重疊；(2)要素的整體相關性，各個要素獨立而不孤立，具有內在聯系，從屬于、服從于整個體系；(3)體系的科學合理性，不符合科學性、合理性的要求，就不成其為一個體系。

關于體系構建的思路，可以從多種視角和維度提出不同的方案和架構。例如，可以從結構功能的角度，構建領導決策體系、保障支撐體系、實施操作體系、監控評估體系等；有的則從體系本體的角度，厘清內部各個要素的關系及其地位作用，提出體系的總體架構及結構形態；有的則從體系的多元主體的視角，構建起政府、社會、市場、個體等多元主體的責權利互相結合、促進與制約的體系架構。但是，不管何種思路和方案，最終目的與指向則是共同的，就是建立一個既規范又開放、有利于可持續發展、有利于教育惠民的制度體系。

2.終身教育體系的構建原則和基本架構

構建終身教育體系的基本原則，可以概括為：整體規劃，分步實施；區別情況，分類指導；社會參與，分層推進；深化改革，創新發展；以人為本，教育惠民。

終身教育體系的基本架構，應把握以下四個維度：(1)縱向銜接——建立從早期教育、青少年學校教育、成人繼續教育、老年人休閑與自我完善教育的縱向貫通體系；(2)橫向溝通——建立正規教育、非正規教育、非正式教育；或學校教育、企業教育、社會(社區)教育、家庭教育的橫向溝通體系；(3)縱橫整合——形成立交橋式的教育通道，便于社會成員從任一點上進入，可以找到自己需要的任一層次、類型、形式的教育學習機會；(4)自主選擇——教育的內容、形式、時限、地點、渠道等，形成社會化、有序化的教育學習超市，學習者自主選擇，進出比較方便。

3.構建終身教育體系的要點與要求

(1)以全民終身學習思想為指導，以建設學習型社會為目標；(2)以社會成員的全面發展、終身發展和自我完善為目的；(3)以建立現代學校教育制度為基礎和主干；(4)以非正規教育、非正式教育為主體和重點；(5)以城鄉廣泛開展的社區教育、組織學習以及各類學習共同體的自主學習為基礎；(6)以解決非正規教育與正規教育有條件的溝通與銜接為關鍵點，以開放大學的建立作為體系制度改革的突破口與創新點；(7)著力建立多層次、多形式、多種媒體綜合運用的公共學習資源平臺和支持服務體系；(8)這個體系是內外環境條件相互聯系、相互作用，教育社會化、社會教育化的體系；是高度開放、富有彈性，又高度規范、具有誠信的體系；是動態變化、發展完善的體系；是能夠滿足社會經濟與社會成員持續性、多樣化教育學習需求的體系。

二、與終身教育體系構建相關的幾個問題的認識與把握

1.關于終身教育體系和學習型社會

學習型社會雖然不是體系構建的內容，但又是構建體系時必然碰到、必須回答的問題。以筆者淺見，總體看來，建設終身教育體系和學習型社會都是教育發展的新視野和新境界，是社會化教育、學習化社會的集中體現，是未來創新型社會結構的一個重要層面和發展形態。具體而言，終身教育體系和學習型社會是一個主體(教育—社會集合體)的兩個層面——目標(學習型社會)和基礎(終身教育體系)的關系，兩者各有側重。終身教育和終身教育體系的構建，屬于社會化大教育的范疇；學習型社會則是社會治理、社會管理創新、社會結構轉型的范疇。兩者本質一致，走向一致，終身教育體系完善之時，也是學習型社會建成之日。

2.關于終身教育體系和繼續教育體系

繼續教育體系是屬于終身教育體系下位的概念。按照《國家教育規劃綱要》的解釋，繼續教育是學校教育后、以成人為重點的各種教育培訓活動的總稱，和我國原來稱謂的成人教育內涵外延大致差不多。繼續教育體系的內涵，應以終身教育理念為指導，以成人教育培訓為重點，以面廣量大的社區教育為基礎，以農村繼續教育、企業繼續教育為主體，以成人高等繼續教育、專業技術人員和管理人員繼續教育為引領，全面提高學校教育后各類人員的綜合素質和職業技能及發展能力，為現代化建設、為和諧社會建設服務。終身教育不是繼續教育或成人教育的代名詞，同樣，終身教育體系也有別于繼續教育體系，前者應該是貫穿人生全程，且以成人教育培訓為重點，學歷教育和非學歷教育有條件銜接，教育社會化、社會教育化的教育體系；后者則是以成人為重點，以在職從業人員教育培訓為主體的一類教育體系。

3.建立開放大學是構建終身教育體系的突破口和創新點

終身教育體系是高度開放的教育體系。學歷教育與非學歷教育之間、普通教育與職業教育之間、職前教育與職后教育之間，互相分割封閉是傳統教育的積弊。建立開放大學，建立教育立交橋，是革除傳統教育積弊，推進我國教育改革發展的一項重要舉措，是構建終身教育體系的突破口和創新點。目前，對于開放大學的發展取向和基本架構，還存在種種不同的認識和思路，以筆者所見：

——開放大學為廣播電視大學遠程教育的發展提供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好契機，但是，開放大學絕不是廣播電視大學的翻版或換牌，而必須由高等學校和廣播電視大學等共同參與；

——開放大學必須整合學校教育資源和社會教育資源，同時面向學歷教育和非學歷教育開放服務，而不是僅僅開展學歷教育，搞成又一所學校化、學歷化的教育機構；非學歷教育服務，包括各種職業資格證書、崗位資格證書、單科學習合格證書等，應當成為開放大學不可或缺、不可替代的重要組成部分；

——開放大學必須是合規范、有品質、有信譽、具特色的一種教育類型，而不是低水平、混文憑的雜牌教育，當然也不要和英國開放大學相提并論，辦成精英型的高等教育機構；

——開放大學應該以學分(課程)為基礎，以學分銀行為基本形式，實行普通高校正規課程開放和非正規教育學習成果認證的雙向開放和銜接，實行學分累積和綜合考核，然后發放相應學歷文憑。其中，以若干普通高校和遠程教育學校組成的聯合教育體，全面系統地向社會開放正規高等教育課程，也是舉辦開放大學的一種重要形式；

——實行學歷教育和非學歷教育有條件的溝通與銜接，固然是建立教育立交橋的突破口，但是，以取得學歷文憑為目標的對象，畢竟是其中的一部分，對于面廣量大不以取得學歷文憑為目標的社會成員，如何激發他們的學習內驅力，吸引他們為提高生活質量和生命價值、終身發展和自我完善，而堅持持續地學習并取得成效，也是值得密切關注并為之努力的重要向度。

4.搭建公共學習資源平臺和支持服務體系，是構建終身教育體系的重要支撐

在全民終身教育發展過程中，社會成員不斷增長的學習需求和公共學習資源供給不足是一個主要矛盾。滿足社會成員多樣化、個性化的學習需求，加強公共學習資源建設是一個關鍵性問題。應該在政府領導下，加強統籌協調，發揮政府各個部門、各級各類教育機構、社會各個方面、企業行業單位的作用，整合一切包括網絡在內的教育學習資源，合理優化配置，進社區、進家庭，使社會成員盡可能方便快捷地享受這些資源。

搭建多層次、綜合性的公共學習資源平臺和公共服務體系，是推進終身教育體系的關鍵性環節。所謂公共服務，可以從產出形式、公共品理論、公共行政與公共管理等不同角度來定義。薩繆爾森在《經濟學》中給出這樣的定義：“公共品是指這樣一種商品，將該商品的效用擴展于他人的成本為零，因而也無法排除他人共享。”[2]曼昆將公共品定義為“既無排他性又無競爭性”，并給出國防、基礎研究和反貧困三種最重要的公共品。在公共行政與公共管理中，把所有涉及為公眾利益服務的事務稱為公共服務，這些公共服務由各級政府以各種方式進行管理。民政部基層政權和社區建設司陳偉東等人對“社區公共服務體系”的定義是：以中央和地方政府為投資主體，以社區公共服務人員為操作依托，以社區公共服務設施為運作載體，以社區居民和駐區單位為服務對象，以滿足社區居民多樣性公共服務需求為主要內容，政府采用多種方式引導社會各界共同參與的公共服務網絡及運行機制。[3]

社區教育是終身教育體系的基礎性教育載體和公共服務平臺。要加強各種社區性、實體性、綜合性公共學習服務，包括公共學習信息的發布、教育場所與資源的開放共享、學習中疑難問題的咨詢與幫助、教育學習活動的策劃與安排、學習成果的認證與推廣等，最大限度使社區居民學有其所、學有所幫、學有所得、學有所樂。要積極推動區縣一級搭建數字化學習資源平臺，面向社區居民，開展數字化學習支持服務。現在全國社區教育實驗區、示范區中，已經初步建設了一批數字化學習社區，其基本要求是：具有一定的軟硬件基礎設施，具備一定數量的適合居民需要的學習資源，實行居民實名注冊參與學習，具有強大的后臺管理監控與信息統計功能，建立健全管理組織與支持服務，制定可持續發展的政策機制與激勵措施，最重要的是強調資源的應用與學習實效，讓居民真正享受到優質的數字化學習。“十二五”期間，全國要建設100個區縣一級的數字化學習社區，為推進全民終身學習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

5.培育并運用社會資本，是推進終身教育體系構建的重要力量

教育是社會事業、社會管理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我國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新時期，從社會管理創新的視角，推進終身教育體系的建設具有重要意義。胡錦濤總書記今年多次強調加強和創新社會管理，要求切實加強黨的領導，強化政府社會管理職能，強化各類企事業單位社會管理和服務職責，引導各類社會組織加強自身建設、增強服務社會能力，支持人民團體參與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發揮群眾參與社會管理的基礎作用。[4]這給包括教育在內的社會管理，指出了發展創新的方向，為構建終身教育體系提供了政策與理論依據。

在社會管理創新中，我們應當關注兩個概念，一個是社會治理，一個是社會資本。在我國提出社會治理，說明了公共管理由自上而下的社會管制，向尊重社會多主體性的社會治理轉變。與此密切聯系的是社會資本概念的引進，說明民間力量參與社會公共事務的新變化。20世紀90年代以來，社會資本理論逐漸成為學界關注的前沿和焦點問題。美國哈佛大學政治學教授羅伯特·普特南，將社會資本高度概括為：“普通公民的民間參與網絡，以及體現在這種約定中的互惠和信任的規范。”

作為一個概念框架，社會資本是指給定人群的聯系程度和社會關系的質和量。可以把社會資本分為結構性社會資本和認知性社會資本。其中，結構性社會資本包括相關聯系或活動的范圍和強度；認知性社會資本則包括對支持、互惠、共享和信任的感知。諸多對社會資本概念的討論都集中體現在一個核心問題上，即社會資本的本質特征是一種社會關系，這種社會關系體現出一種累積性特點，體現在人與人的交往過程中所產生的社會信任、社會規范、互惠和社會網絡之上。對于個人而言，社會資本意味著幫助獲取成功而建立互惠、信任關系的途徑；對于社會而言，社會資本反映社會成員參與、合作、組織與互動的能力。從根本上說，社會資本反映的是一個社會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互惠與合作關系的程度高低，它對于社會發展與變遷有著巨大的作用。[5]245

社會組織則是社會資本的載體。社會組織是社會存在的活體與細胞。從制度改革創新的角度看，必須改革和創新原有的社會組織，打破原有組織的保守和僵化，激發組織(細胞)的生機和活力；創新組織學習理念和學習模式，通過轉變心智模式、開展團隊學習及深度會談，促進組織整體與員工個體共同成長，樹立共同愿景，不斷超越自我，以學習力提高競爭力，以創新力推動發展力，不斷向新愿景、新目標邁進。

建立新的社會組織，形成新的學習共同體，這是促進社會資本發展的生長點，也是以此拓展并創新終身教育體系的社會組織基礎。社會組織在發達國家和地區，發育程度比較高，稱呼不一，有的稱非營利組織，有的稱非政府組織，有的稱第三種力量。一般地說，他們是作為一個與政府、市場相對應、平等的社會主體而存在的。羅伯特·普特南教授在意大利北方地區調查發現，在那些制度績效高的地區，存在著許多社團組織，那里的人民關心公共事務，遵紀守法，相互信任，社會的組織和參與方式是橫向的、水平的。這和意大利北方的城市共和制，以及由此而孕育的社會歷史文化傳統和公共精神密切相關。由于公共精神發達，公民參與社會生活的深度和廣度非常強，自然在民眾的交往過程中產生社會資本，如較高的信任感、規范和合作網絡，其結果會推動社會生活朝著良性循環的方向發展。[5]246-247

在我國，社會組織已經有了初步的發展，諸如北京奧運會、上海世博會、廣州亞運會等的志愿者組織，展示了我國社會資本的人文內涵與特色，發揮了社會主體的積極作用。但總體看來，社會組織在我國發育程度不高，無論制度環境、政策環境、社會環境，存在許多亟須解決的問題，社會組織自身的素質、能力也很不平衡，有的甚至良莠不齊、魚龍混雜，增加了發展的困難甚至阻力。解決這些問題，一方面要轉變觀念，形成積極的社會輿論氛圍，創造一個有利于社會資本健康發展的制度政策環境；另一方面，社會資本本身也有一個從生長、培育經過積累進而發展、提升的過程。

在社會發展資源中，相對于物質資本，人力資本與社會資本作為“非物質資本”而并列。“人力資本與社會資本之間具有非常明顯的協同關系。人力資本關注從正規教育領域中所獲得的學習的運用，而社會資本卻強調社區非正規領域的學習，比如工作場所和家庭。人力資本著眼于個體教育領域，而社會資本強調從社區的關聯和溝通中獲得學習。二者共同構成了學習的兩個方面。”[6]在學習型社區中，正規的學校教育和非正規的社區教育將會為個體提供更加全面而連貫的學習機會(見圖1)。

圖1 知識基礎社會：與學習技術共同協作的人力和社會資本(王愛義，2005)

如果說正規教育是一種人力資本投資，那么可以說社區教育是一種社會資本投資。克拉克(Knack,S)和珂佛(Keefer,P)的研究表明[7]，假如對整個國家層面的誠信進行計量，誠信值上升1個標準差就會帶來超過0.5個標準差的經濟增長。珀爾塔(Porta,R.L)等人則發現，在許多國家，誠信值如果上升1個標準差，則會帶來0.7個標準差的司法效率的提高，以及0.3個標準差的政府腐敗的降低。此外，研究者還探討了從個體層次上分析的社會資本和個人健康之間的關系。個人在一定組織內的成員資格和自我感受到的愉悅程度之間，也同樣存在著十分清楚的相互作用關系。

要積極培育社會資本，善于發現并扶植社會資本的要素增長，特別是促進要素間結構化的聚合與發展。社會發展的真正內涵是社會資本的積累和提升，是教育與組織的行動過程。因為社會資本是通過積累而形成的，具有規模效應，需要不斷地更新。制度和組織是社會資本成長的氣候環境，傳統和個人的人文氣質則是它的土壤。為此，可以采取以下途徑：一是激發成員學習的內動力，采取各種促進學習的激勵措施，不斷提高社會成員對終身教育學習的認知度、認同度和參與度；二是促進成員之間的互動、合作，以不斷提高成員的組織化程度，促進新的社會組織的凝聚力和學習力；三是加強社會組織的自尊、自信、自立、自律，不斷提高誠信度和美譽度，使這些新的社會組織，真正能夠成為一個社會主體，具有社會資本應有的內涵與品質，發揮社會資本在構建終身教育體系中社會主體的功能與作用。

[1] 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N].人民日報,2010-07-29(5-7).

[2] 薩繆爾森,諾德豪斯.經濟學[M].北京:人民郵電出版社,2008:53.

[3] 陳偉東，江立華，李雪萍，等.加快社區公共服務體系建設 實現政府公共服務覆蓋到社區的有效措施[EB/OL].[2009-05-22].http:∥www.jyq.gov.cn.

[4] 胡錦濤.扎扎實實提高社會管理科學化水平[EB/OL].[2011-02-19].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1-02/19/c-121100198_2.htm.

[5] 曹沛霖.制度縱橫談[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6] 王愛義.OECD學習型社區模型研究[J].比較教育研究,2005(4)：81-85.

[7] 愛德華·格拉澤.社會資本的投資及其收益[J].羅建輝,譯.經濟社會體制比較,2003(2)：35-40.

[8] 童宏保.社會資本與教育[EB/OL].[2005-11-19].http:∥www.zhuoda.org/periodical/3433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