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詹姆斯·拉斯登

“布瑞爾先生,午餐吃得好嗎?”
“好極了。”
“在索利店吃的嗎?”
“不,在一家……嗯,中餐館。”
“你老婆打電話來了。”
他給家里回了電話,妻子接了電話,問:“你到底死哪兒去了?”
“對不起,親愛的。午餐有點應酬……”
真怪,又撒謊了。連參加個葬禮都得撒謊!
“湯姆要來咱家。順便到戴爾格里斯菜市場去一下,行嗎?買條大馬哈魚,野生的那種。最好馬上就去,晚了就買不到了。”
7月,正是炎熱的夏季。他一邊慢慢地走著,一邊回想著剛剛參加的葬禮。在參加葬禮的6個人中,他只認識10年前介紹他與瑪麗相識的那位律師,也是律師上周告知瑪麗死訊的。
這條消息讓他眩暈不已。他根本就不知道瑪麗病了,他們已有7年沒見過面了。在葬禮上,不知不覺地,他就淚流滿面,難以自已。
戴爾格里斯菜市場的店員伸手從一大堆海藻和冰塊中拿出一條大馬哈魚,足有手臂那么長。
“這條怎么樣?”
“行!能不能……”
“宰好后洗干凈,是不是,先生?”
“麻煩你了。”
那人用刀剖開了魚肚,甩手把濕漉漉的米色魚腸扔進桶里。接著把魚鱗上的斑斑點點和里面的紅色魚肉沖洗一遍,用報紙一包,放進了塑料袋里面。足有半米多長,辦公室里的冰箱是裝不下了。
“可惡!”
他走進地下儲藏室。地上放著好幾個膠水夾子,上面粘著幾只死老鼠和甲蟲,但這兒總比樓上要涼快些。費了好一陣工夫,他才把魚塞進一個舊金屬文件柜的抽屜里。
之后的整個下午,他一頭扎進公司的新租金價格表中,忙個不停。結束時,他兩眼酸痛。天不早了,他得趕快乘地鐵回家。等他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地趕到查令十字街站時,正好趕上6點40分的車。
地鐵車廂里擠滿了周末度假的人。不知不覺地,他又想起瑪麗來。有時,瑪麗會在他耳邊亂哼小曲,紅唇靠近他的耳邊,好像在嘀咕什么。他想起瑪麗在倫敦流露出的怪異、孤獨,以及對自己孤獨心情的無動于衷。他們住不起賓館,于是,瑪麗便常常扮作他的一位客戶,對公司房產目錄上的某處房產感興趣。對他們而言,走進的每家每戶都是截然不同的世界。無論是在“奢侈的維多利亞時代特色的住宅”還是在“舒適的花園式公寓”里幽會,每次都是一種感知各種可能生活的冒險經歷,這給他們帶來了無窮無盡的歡樂。某個下午,他們扮作社會名流;下一次,他們又扮作來自波希米亞的學生。3年間,他感覺自己是世上最快樂、最幸運的男人。瑪麗從沒要求他離開自己的家人,他認為這也是幸福的一部分。
然后,就那么突然地,她離開了。她曾實事求是地說:“我愛上你了,這愛讓我心痛。”
他老婆在車站外等他。
“魚呢?”她問道。
一陣恐懼襲來。
“我……我忘了拿回來。”
她扭過身去,又回過頭來,狠狠地盯著他。
“白癡!”她說,“你這個該死的白癡。”
(月月鳥摘自《譯林》201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