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奇清

古人說,人過留名,雁過留聲。聲名著實是一個好東西,有些人因此大紅大紫。然而聲名也是一把雙刃劍,世上不知又有多少人為聲名所累。
清初戲曲界,有“南洪北孔”之說,“南洪”指洪昇,“北孔”是指孔子的第64代孫孔尚任。“演著明夷卦,事盡翻,正人慘害天傾陷。片紙飛來無人見,三更縛去加刑典,教俺心驚膽顫。黑地昏天,這樣收場難免。”這是孔尚任成名之作《桃花扇》中的一段叫做《江兒水》的唱詞。詭異的是,這段唱詞似乎專為南邊的洪昇而寫,或者說是對洪昇人生的一種預言。
洪昇為浙江錢塘人。他出生于一個沒落的名門望族,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文學熏陶,詩寫得好。后來移居北京。因為洪昇的師友皆是明亡以后不出仕的名士,所以他總不能獲得一官半職,只是個太學國子監監生,在京城“漂”著。
有本事的人總會露一手。康熙二十七年,歷時十載、幾經增刪的《長生殿》問世了。他的這一劇本直接得到了最高權力者康熙皇帝的首肯。洪昇也由此名聲大振,一時間,京城之人皆以能結交洪昇為榮。
這突然而至的聲名直讓洪昇飄飄然起來。也是合當有事,當時財源滾滾而來已賺得盆滿缽滿的內聚班,也許是為了做到“吃水不忘挖井人”吧,他們主動提出為洪昇無償演出一場《長生殿》。洪昇欣然接受。于是廣發請帖,大邀京城名流。
那是在京城啊,有許多所謂名流身居國家要害部門,有的掌握著生殺予奪之權。這樣的一些“名流”你能邀請得盡嗎?百密一疏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洪昇果然就漏請了一個人,或者說他根本就看不上這個人而沒請他。可這人偏偏是一個心胸促狹臭愛面子的人,尤其是洪昇請了一個叫做趙執信的與他一般地位的人,更是讓他覺得自己受了洪昇的怠慢,簡直就是一種奇恥大辱。這人就是禮部給事中黃六鴻。
可如何找洪昇的茬呢?走時興的“文字獄”的路子,可這劇本是皇上推薦的,此路肯定不通。但黃六鴻畢竟是混跡官場多年的人,他冥思苦想,終于找到了下蛆的縫。
原來演戲的日子在孝懿皇后佟氏的喪期內——佟皇后逝世尚只一個多月。而清朝有一規定,國喪百日之內,朝廷官員是不能參與任何娛樂活動的。
黃六鴻的彈劾奏章沒出兩天就擱在了皇上的御案上。罪名即“國恤張樂為大不敬”。康熙看罷奏折龍顏震怒,當即下令刑部嚴辦。
于是演員全部被關進大牢,凡是當日參與聽戲的官員一律開除公職,永不錄用,其人數竟達50人之多。時人有“可憐一曲《長生殿》,斷送功名到白頭”之句。最令人嗟嘆的恐怕要數趙執信了,他19歲中進士,28歲便罹此橫禍,前程盡毀。洪昇本人下刑部獄,后被太學除名,革去候選縣丞,逐回原籍。回到老家后抑郁落寞,從此一蹶不振,后不幸失足溺水而死。
有人說洪昇之所以有這樣的結局是遇到了黃六鴻這樣的小人,其實洪昇是為自己的聲名所累。聲名與錢財一般,畢竟是身外的東西,許多時候皆不可倚仗,是靠不住的。尤其對于那些不能正確對待突然而至的聲名的人來說,那只是一塊石頭拋擲出去遇上了水,勢必咕咚一聲沉入水底。
(百合花摘自《合肥晚報》2010年11月1日,黎 青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