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訴

□王亞林

一次肝癌,將夏志東提前送到了天國。到天國時,他還不到五十歲。

按理說,天國天國,煩惱事少。可夏志東還是那個命，半年不到，就惹上了官司。

夏志東在人世間時就是位民營企業主，到天國后，依然不舍不棄，辦起了旅游鞋廠。一群鄉鄰以噪音干擾生活將他告上法庭，索要兩千萬天幣的賠償。

夏志東對官司并不陌生，在人世間他少說也打了八九場官司，合同糾紛的、工傷補償的、商標侵權的，等等，幾乎每場都贏。

贏官司沒有巧，憑夏志東的經驗，就兩個字：權、錢。權錢的結合，是乘方，法力無邊。權是尚方寶劍和保護傘，天大的事，說不定有權的官一句話就可擺平，法大不如人大。夏志東一個普通商人，當然難找那么多官員關系。但沒有權力的蔭翳，有錢也能使鬼推磨，照樣能翻云覆雨，指鹿為馬。

夏志東清楚記得，第一次吃的官司是合同糾紛，對方要求賠償損失一百萬。他不知所措，請了一位親戚律師。親戚律師直通通地說，你有可操作的官場資源沒有？夏志東搖搖頭。親戚律師接著說，律師費你可按最低標準給，但打通法官關節的錢看來你得花。按現行的說法，律師是法官的奴隸，再懂法，再能言善辯，法庭不采信也枉然。后來，夏志東就和親戚律師一起請幾位庭審的法官吃飯，給他們送紅包。第一次送出兩萬元，法官們有意無意透露，你這官司很難贏，賠償爭取控制在十萬元左右。親戚律師據理力爭，說好話，他們才又松了口，我們盡最大努力。親戚律師底下勸他，法官是吃了原告吃被告的，送輕了不抵事。于是再咬咬牙送了三萬元。結果庭審宣判，他贏了，分文未賠。

后來一有案子，夏志東就如法炮制，十拿九穩。

在天國，夏志東吃官司還是第一次，摸不清套路。沒有親戚律師，他就請了位朋友律師。分析案情時，他按照過去的思維模式，告訴朋友律師，一旦打聽準哪幾個是庭審法官，我們就登門拜訪，送份厚禮。朋友律師連連擺手，不可不可，天國是民主法治的天堂，法律是公平公正的，誰徇私舞弊誰就會丟飯碗，蹲牢房、掉腦袋，釘上歷史恥辱柱。在我們這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誰向法官送禮，誰就會輸官司，哪怕本來應該贏的，因為法官認為只有理虧者行賄，送禮方就先輸了一著。

夏志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有這等鬼邏輯？

過了十來天后，夏志東找朋友律師詢問案子進展情況，順便告訴他昨天晚上叫副廠長登門拜訪了幾位法官，每個人的茶幾上留了個信封。

朋友律師著實嚇了一跳，惱怒于色，你這官司輸定了，看來我無法擔當你的律師，另請高明吧！

夏志東忙賠笑臉，臨陣換將不好吧，誰叫你是我的朋友，你不幫誰幫。再說輸了官司都怪我，全怪我沒聽你的話，你一點責任都沒有，我百分之百不怨你。

朋友律師哭笑不得，欲言又止。他在天國當了二十多年的律師，還沒碰到過如此被動的局面。在他看來，這個案子本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勝率各半。可這下全被夏志東擅作主張弄砸了。

開庭那天，朋友律師半點信心都沒有，雖然盡職盡責地進行了辯護。

沒想到奇跡出現了，夏志東勝訴，不需要承擔任何經濟責任。朋友律師愣住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意外的結局。

同夏志東走出法庭，朋友律師禁不住感嘆，真怪了？難道天國也變了？你送禮居然也能勝訴？

夏志東見朋友律師迷惑和苦惱的樣子，不忍心地說，其實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是派人登門送禮了，但只是以對方名義送的。

朋友律師目瞪口呆，原來如此！你這人世間剛過來的家伙，還是那么多彎彎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