犍為,讓我心動的幾個瞬間（組詩）

□張新泉

桫欏湖上

雅致又家常的女部長

以親戚般的笑容

溫煦著整個船艙

其時,有名的蔥油餅

還剩下最后兩塊

采風團的一幫文人

已經蔥味十足

對那兩片郁悶的點心

幾近淡忘……

部長端起盒子

誠征一位作家

陪她“壓軸”,陪她

唇齒留香

我的自視清高的手

禮贊過美顏與美食的手

毅然奔赴——

穩穩擒住一塊點心

以知己間碰杯的方式

將她手中的點心,碰響

這時岸邊的油菜花

突然嘹亮

一群水鳥奮力撲翅

如同鼓掌……

時在2011年3月

我以日記的形式

錄下這一細節

意在留住

對這位女性官員的

美好印象

羅城紀事

田土龜裂的年月

禾苗枯槁的年月

唯有夢幻這朵花

開得碩大又鮮艷

有兩三點雨,在天之外

有七八顆星，在云之南

奇思接力妙想，歷時三百載

一座船形古鎮，自旱地駛來

石柱立船桅，涼廳作船舷

戲樓的鑼鼓敲出“左滿舵”“右舷三”

無須招聘大江大河

四周起伏的臺地坡土

就是層層涌浪，疊疊波瀾

不聽百慕大、馬六甲的傳聞

優哉游哉，茶坊酒肆，推杯換盞

月光與地下的鹽鹵同色

蟋蟀的嗓音又亮又咸……

徜徉在“中國的諾亞方舟”

忘了來路，不思上岸

當夕陽映紅茶客手中的紙牌

客棧老板開始自彈自唱：

未晚先投宿呀，雞鳴早看天

古鎮上的紙牌

紙牌叫“貳柒拾”

三個人，三盞茶

淡了又濃，濃了又淡

面值很小的零鈔

碼在各人面前

有幾張毛票和五角幣

皺得厲害，往往是

左手才送出去

右手又收回來——

依舊皺，而且正在往破的方向

發展……

如果我活在這里

定會與“貳柒拾”結緣

每天坐臨街那張桌子

喝釅茶，抽旱煙

我會有意輸掉幾場秋雨

成全閣樓上某架古琴

青澀的哀怨

……惹來一群狗叫

邁五十二度的趔趄歸去

在廣而告之的明星臉上

劃幾粒雀斑

嘉陽煤礦的小火車

1.

隆隆行駛的“文物保護單位”

粗喉大嗓的“風景名勝區”

你爬坡時，我在車廂里為你鼓勁

當你拐彎，我是被你搖來晃去的“舞迷”

絕版是你，國寶是你

一頂“老爺火車”的桂冠

耀亮了世界的南北東西

2.

喘著粗氣你緩緩停下來

煤質差，動能不夠，尚須給力

我理解，我們都理解

假如不老邁得如此這般

怎配得上“工業文化遺產”的美譽？

……有煤屑紛揚著落在身上

也干凈，也親昵

3.

六條隧道，六次黑白輪回

我們在洞中尖叫、吶喊

叫至沙啞，喊出淚滴……

如同突然遭遇淬火

叫聲是嗞嗞升起的煙縷

在黑暗的冷卻液中

許多廢屑從我們身上掉下來

那是片狀的迷茫，菱形的憂郁

4.

762毫米的軌距

窄得原始，窄得謙虛

在高速飛奔的動車中

人生如同白駒過隙

只有擠在你的窗口

才看得見外婆的石橋，姐姐的嫁衣……

與浮躁背道而馳，你走繁體的曲徑

游人的笑臉，全是美文佳句

5.

那頭豬拒絕上車

任人前拉后推，它只哀嚎、哭泣

令同行的雞婆鴨崽驚愕不已

車上還留有它童年的氣味

那是一生中第一次出門

快樂、好奇，然后在農舍中長大

再度上車時，已臨近死期

現在它四蹄抓地，拼命掙扎

無須看站牌，便知鐵軌那一頭

有一把尖刀，已等得冰涼且鋒利……

想到車費人豬同價（每位十元）

沿途的風景它沒看一眼

可憐、可惜

6.

依在車頭留影的人啊

雖然你臉上沒有煤灰

我仍視你為履新的司機

恭喜你“見異思遷”，“跳槽”成功

預祝有一次邂逅一束鮮花

在前方等你。請把汽笛拉響

揮鏟向爐中投煤吧

假戲真做，請躬身，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