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船鎮羅城（二首）

□羅國雄

一走進這座古老的小鎮,我就感覺到

被什么東西包圍,像無數的心跳和呼吸

或越積越厚的夢影，他們背對著黑夜

背對著我，要把最值錢的美藏匿起來

當我躺下，一陣風踩著秒針奔跑起來

讓我感覺到搖擺，頭枕著多年前的波濤

內心的二胡含意不明：當年那個哭嫁的閨女

何時才回娘家？鎮中心的古戲臺，還在演繹

哪一個背井離鄉的故事？瓦楞上的衰草

如何才能頂住風的壓力，把月光領進心房

讓露珠打濕夜晚，讓板結的生活柔軟松動

讓寂靜的街道響起一串清晰的腳步聲

昏沉中我觸摸到羅城秋夜涼沁的肌膚

我的身體也變成了一條船，而時間像流水

我在上面飄啊飄，如同生活在其中沐浴

命運在里面洗澡，要把日子搓得白白凈凈

直至聞到田野里的稻香，聽見幾聲蛙鳴

到那時，我才能叫醒所有休憩的靈魂

和一片沉睡的土地一起揚帆遠航

早春，在清溪古鎮

馬邊河走到這里，只是做了一個小小

的伸展運動，就注定古鎮的百年滄桑

要被流水清清淺淺的愛，一生一世糾纏

并在她迂回婉轉的路上，被某根水草

探出水面的帆，坦露隔世的心聲

最晶瑩的一滴雨，要趕在黃昏來臨之前

落到一座廢棄宅院的寧靜里，仿佛是在

把千年寂寥，灑在大地蒼涼的胸膛上

人去樓空，但生活并未易主，街巷深處

熙攘人群的視線里，既閃爍破碎的金子

也堅持一份清澈，似乎要在荒涼記憶中

找到那些失而復得，和尚未出現的火種

三月河水幽涼，鳥兒低飛，愿望低飛

油菜花幸福得沒有柵欄。一群野鴨

浮在河面上，它們每一次小小的引吭

都會讓身前匍匐的水，身后豎立的浪

輕輕動起來，甚至整個春天動起來

一艘漁舟，穿過游人聚焦的鏡頭——

擺渡的艄公，只輕輕點了點手中的竹篙

沉寂了千年的古渡口，身體便漸漸復蘇

今夜，它將開辟一條水路，并借一輪

皎潔的峨眉山月，把我心里

羞于說出的故國他鄉，愛情、鄉愁

和一個李白，送達夢里的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