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彥
文學改編一直是中國電影的一個重要門類。在不同時期的政治、文化、商業語境中,影人會以不同的策略改編不同的文學作品。影人的改編策略讓我們得以窺見電影與文學的相對地位的變化,以及不同時期文化史的一個側面。本文將分析2000后中國電影改編的新趨勢,以及從中可以看到的中國電影發展的一些新方向。
中國的改編電影過去常將自己視為文學的副產品,比如十七年電影中的《我這一輩子》、《林家鋪子》,都以書的形式開頭,仿佛自己是原書的“翻譯”。《我這一輩子》中還常常出現原書的章節,觀眾會聽到主演石揮的聲音在閱讀原書,然后從書中的文字過渡到小說的影像。在80年代,謝晉的很多電影都是對當代文學的較忠實的演繹。而經過第五代比較自由的改編風格后,到新世紀,文學與電影之間的力量對比已經發生了逆轉,電影對文學的凌駕趨勢更加明顯。電影成了主角,小說常常利用一部改編片來推廣自己,與電影具有某種關系成了文學作品的賣點。即便已經成名的作家,有時也需要借助電影的光環來推銷自己。2003年底,幾乎是在電影《手機》放映的同時,劉震云推出了自己的小說《手機》,打的廣告詞為:“馮小剛2003年底壓軸大戲同名小說”。《手機》的小說和電影版是捆綁銷售的,而小說顯然是二者中比較次要的一個。而陳凱歌的電影《無極》(2005)公映之后,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郭敬明根據該電影改編的小說。這一次,文學成為電影的直接副產品,這在美國電影史中久已有之,在中國電影史上則是新現象。
有時候,導演甚至會直接介入到文學作品的生產過程,這些作品本身就已經是為銀幕而創作的了。陸川的電影《尋槍》(2002)根據凡一平的小說改編,陸川還鼓勵凡一平創作他的下一部中篇小說《理發師》,顯然期待著改編后者。凡一平完成小說后,由于各種原因,陸川不能改編它,小說終由著名畫家陳逸飛改編為電影。2005年,凡一平將《理發師》與其他作品重新結集出版,書的封面上寫著:《理發師——陳逸飛導演同名電影原創小說》,而作家凡一平本人的名字相比之下則并不醒目[1]。

《十三棵泡桐》

《巴爾扎克與小裁縫》

《長恨歌》

《狼災記》

《暖》
2000年之后,像以前一樣,文學改編在中國電影中仍占有重要地位。新的影人也看到了文學改編的好處。導演霍建起說:“改小說使影視作品具有文學的力量,同時也比較走捷徑,起碼有一個底子在那兒,有取舍,可以改變”[2]。霍建起的評論也表明,影人對文學原著的敬意已經進一步降低,自由改編成為常態做法。不再有影人因敬畏而不敢隨意改動的文學作品,也很少有電影的創作目的是為了推廣或普及經典文學作品[3]。編劇、導演、制片的重重修改,使最終的電影與原著小說之間往往相距遙遠。在上世紀50、60年代甚至80年代,電影導演一般會保留文學原著的題目,希望讓觀眾想起文學原著。而在新千年中,更加普遍的現象是改編后的電影會采用與文學原作不同的片名。影人希望使電影成為自己名下的作品,希望改編看起來更像是原創。這些趨勢在80、90年代已經開始,在2000年后進一步加強。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馮小剛的《集結號》(2007)。該小說的基本情節來自福建作家楊金遠的短篇小說《官司》,但編劇劉恒所寫的劇本已經與楊金遠的小說差別很大。在電影的字幕部分,首先出現的是“馮小剛作品”(而不是常規的“導演:馮小剛”),似乎旨在把電影歸于馮小剛名下。然后出現制片人的名字,接著是編劇劉恒,劉恒下面有一行小字說明電影與楊金遠短篇小說的關系。

《手機》


《尋槍》

《集結號》

《看上去很美》
學者張英進指出,新千年的中國電影“在融資、演員選取、營銷、敘述、視覺建構上都有跨國界(transnational)的特點”[4]。電影改編也證明了中國電影近期的跨邊界(跨國/跨區域)性質。部分是因為中國電影改編如今并不重視對原作的“忠實”,所以影人可以自由利用全世界的文學作品,在文學資源的使用上出現了復雜的跨界現象。香港導演關錦鵬就改編了大陸作家王安憶的小說《長恨歌》(2005),片中由香港女演員鄭秀文出演一位上海女性。另一位香港導演許鞍華的電影《玉觀音》(2003)則改編自大陸流行作家海巖的小說,該小說此前在大陸已有電視劇版。這兩部電影都是主要面向大陸市場。跨邊界的聯系也不僅限于華語世界。演員/導演徐靜蕾的《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2004)改編自奧地利作家茨威格的同名小說;霍建起的《臺北飄雪》(2009)則根據一部日本小說,并在臺灣拍攝。改編外國文學作品曾是民國時期的一個重要電影類型,在1949年之后幾乎完全消失,一直到1990年代才開始重新零星出現。新千年后,這一類型正在增強勢頭。在全球化的世界里,信息可以更自由地跨國界流動,電影與文學資源也不例外。
在跨界的時代,海外華人對電影創作的參與也比較明顯。中國留法作家戴思杰的電影《巴爾扎克與小裁縫》(2002)就是一例。該片根據戴思杰創作的一部同名小說改編,小說在此前就已在法國熱銷,電影版曾代表法國參與金球獎角逐。該片的片頭片尾字幕都是法文,但影片主體全部用中文對白,主要演員陳坤、劉燁、周迅也都是當紅的中國偶像明星。這些因素,使這部由海外華人拍攝的、在中國發生、完全關于中國的電影,成為跨國時代一個難以歸類的案例。中國電影/法國電影的標簽,已無法方便地用在它身上。片名中的“巴爾扎克”無疑是對法國文化傳統的一種致敬。在影片中,巴爾扎克的力量是超越國度、超越階級的,足以征服文革中從未聽說過巴爾扎克的不識字的中國鄉民。影片成功后,戴思杰的小說也在2003年從法文翻譯成中文,完成了一場國際旅行。類似地,由著名攝影師呂樂導演的《美人草》(2003),也改編自目前在海外的前知青作家石小克的小說,也是關于兩個男知青和一個女知青之間的戀愛三角,而這次扮演女知青的是香港女星舒淇。
邊界的模糊還表現在另一方面。在年輕人和城市白領中方興未艾的網絡文學,成了電影可以利用的另一新資源。這類電影常常改編自某部已經流行的網絡小說,而出版社也會抓住同樣機會,出版該小說的紙質版本。電影《十三棵泡桐》(2006)就根據何大草的網絡小說《刀子和刀子》改編。小說和電影圍繞一個叛逆的女中學生展開敘述,她糾纏在不幸的家庭、惡劣的學校、與同學打架、與同樣年輕也同樣困惑的男生的性與戀愛之中,屬于對年輕觀眾很有吸引力的“殘酷青春”題材。另一部電影《PK.COM.CN》(2006)則改編自何小天的網絡小說《誰說青春不能錯》。影片的片名讓人聯想起互聯網和電視上流行的選秀節目。這大概是中國電影的片名中第一次沒有出現一個漢字了。影片把很多時尚元素包裝在一起,文學原作從中已經難以辨認。由港臺青春偶像明星房祖名、陳柏霖分別扮演片中的兩個大陸男主人公。何小天的小說發生在真實的大學(武漢大學)、真實的城市中,而電影中的地點都有意虛化。小說仍是傳統敘事,電影則如同夢境,充滿了“酷”的視聽元素:兩個主要演員的濃厚港臺口音、時尚的服裝、長段落的街舞,仿佛長篇的MTV,以迎合年輕人的口味,成了對流行元素的難免膚淺的大包裝。
古裝片是新千年中國電影改編的另一重要內容。從民國時期天一公司發起的“古裝片運動”,到十七年電影中的古裝戲曲片,古裝題材一直是中國電影的重要部分,而且常常與文學有密切關系。新千年的古裝片,是古裝片在新條件、新環境下的又一次大規模密集出現。這一次,古中國成了一個可以隨意賦予“所指”的“能指”,一個方便的背景,以上演一種大成本、大制作的新式中國大片。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香港的吳宇森、陳可辛,都曾在這類商業大片中一試身手。張藝謀的《滿城盡帶黃金甲》(2006)受到了曹禺《雷雨》的啟發,馮小剛的《夜宴》(2006)有莎士比亞《哈姆萊特》的影子,但這些文學關聯并非電影的要點。文學原作中的基本劇情,已經完全成為服裝、道具、場面的方便載體。類似地,香港導演陳嘉上的《畫皮》(2008),其最初來源是蒲松齡《聊齋志異》中的一篇同名故事,但導演甚至并不需要閱讀過該小說。吳宇森的《赤壁》(2008-2009)中的赤壁之戰是歷史文獻與傳統小說的常見題材,但拍攝《赤壁》也并不需要閱讀過史書。
田壯壯的《狼災記》(2009)是這類古裝大片中比較晚近的一例,根據日本作家井上靖的歷史小說改編,講述秦朝一個軍人變成狼的離奇故事。《狼災記》的題材本身就是當代中國電影國際化的一個典型范例:由中國導演改編日本作家寫的關于中國的奇幻故事,完成了一個奇妙的循環。一直努力維持自己邊緣地位的田壯壯,這次也加入了古裝大片的狂歡。《狼災記》具備近期中國古裝大片的基本因素,也可看出田壯壯早期創作的一些殘跡。《狼災記》場景設在邊地,里面也有原始部族焚燒死者的儀式,但田壯壯早期作品中對中國少數民族的興趣,在此片中蛻變成了視覺奇觀。人變為狼的離奇故事,充分證明了這類古裝片的“狂想”性質。
與此同時,一些第六代導演則體現出了向文學改編靠近的過程。第六代導演最初露面的時候,常常強調獨創性,自己撰寫劇本。但他們中的一些人顯然正在改變。當他們從海外電影節的推廣模式努力加入中國市場時,他們也更多地接受了改編。很典型的例子就是賈樟柯。賈樟柯過去的作品基本上都是關于中國的當代生活,而且都是他自己撰寫劇本。但在2006-2007年,賈樟柯曾籌拍一部《刺青時代》,改編自蘇童的小說《名門》[5]。小說講的是70年代的青春故事,其中有暴力、性、黑幫,再次接近了“殘酷青春”的主題。由于各種原因,這一拍攝計劃最終擱淺,但它指向了賈樟柯愿意走上的一個新方向:從原創劇本到改編,從當代中國到歷史。
在一批新銳導演中,最有文學氣味的可以說是年齡相當于第五代、開始創作的時間相當于第六代的霍建起。霍建起的《那人,那山,那狗》(1998)根據彭見明小說改編,《藍色愛情》(2000)根據方方小說改編,《生活秀》(2002)根據池莉小說改編,《暖》(2003)根據莫言小說改編,《情人結》(2005)根據安頓的紀實文學改編,《臺北飄雪》(2009)則改編自日本的青春愛情小說。不論霍建起所改編的文學作品是怎樣的,他總能把最終的電影變得優美,尤其在人情方面。這成為他的典型風格,使他首先在日本、然后在中國大陸成名。
霍建起的策略在電影《暖》(2003)中體現得很明顯。從莫言的短篇小說《白狗秋千架》到電影《暖》,我們可以看到霍建起作品中優美人情的建構過程。《白狗秋千架》寫一個年輕人(井河)回到故鄉的村莊,遇到了自己的初戀女友暖,如今暖已經嫁給了一個啞巴。莫言的這部小說寫于1985年,風格跟《紅高粱》其實有類似之處,甚至也有高粱地的場景。但同一個作家的作品,到張藝謀、霍建起兩個導演手里,就變成了完全不同的電影。霍建起對莫言小說的最大改動是將其美化、純潔化:美化地方,美化人,也美化情感。
莫言的小說照例放置在山東高密東北鄉,電影《暖》則搬到了濕漉漉的、詩意的江西婺源,在古老的徽派山村中演繹中國的牧歌。莫言的小說毫不純美。在小說中,如今已人到中年的暖是丑陋的、凄涼的,會撒潑,能吵架,開口閉口臟話不斷。她在性欲方面也特別具有攻擊性,甚至希望跟井河在高粱地里做愛(讓人想起《紅高粱》里的野合),因為她想要個會說話的孩子。小說到這里戛然而止,讓人對暖不由心生厭惡。小說中的井河對暖已經沒有任何感覺。暖有三個小兒子,都不漂亮,而且都是啞巴。而電影里的暖變成了純潔、克制的好女人,她的三個怪孩子變成了一個可愛的、會說話的小女孩。雖然描繪的是戀情,但電影有意回避欲望,而欲望正是莫言小說和第五代的電影里大書特書之物。為塑造一個牧歌環境,《暖》同時還要回避政治。莫言的小說中,男女主人公本是宣傳隊的宣傳員,在電影中他們成了民間劇團演員。在去除了欲望與政治后,片子變得干凈、純潔,其中的人情也具有普世的色彩了。具有反諷色彩的是,盡管《暖》做出了這些重大改變,莫言仍覺得這部電影“是比較忠實于原著的”[6]。莫言的評論足以說明在新時代中,作家對“忠實”的要求已經多么寬松,“忠實”的門檻已經放得多么低。
中國電影顯然是凌駕在被改編的文學之上的。但是,影人不能不羨慕小說家的創作自由,電影和小說仍然在不同的尺度內運作。這尤其困擾著一些仍然在“地下”與“主流”之間徘徊的第六代導演。由李楊制片、編劇并導演的《盲井》(2003)可以說明中國作家與影人的不同自由度。《盲井》改編自劉慶邦的小說《神木》,獲得了2003年柏林電影節的銀熊獎。李楊也把改編視為重寫的過程,在一次接受美國學者的訪談時他說,自己“會與劉慶邦商談,確保他同意我要做出的改動。我在改編過程中的確需要充分的自由……我完全重寫了大約百分之三十的場景,常常加入原作中沒有的東西”[7]。但電影《盲井》仍保留了原小說的精神,描繪了非法小煤窯里惡劣的工作條件。劉慶邦是北京作協副主席,寫過很多關于煤礦的小說,他的《神木》獲得了2002年的老舍文學獎,而李楊的電影尚不能在國內公映。小說和電影的不同處境說明,同文學相比,電影仍是一種更加公共的藝術,要遵循更多的規則。劉慶邦的小說本身已經具有相當濃厚的社會批判色彩。李楊的影片因針對海外市場,所以有意使社會批判的鋒芒更加鋒利、明顯。
與李楊《盲井》中明顯的社會批判意味不同,另一位第六代導演張元的策略則更為復雜:他希望在主流世界里存在并成功,但又力圖在某些作品中保持一種比較叛逆的姿態。王小波曾為張元做過編劇,張元曾考慮過改編《黃金時代》,后來因各種原因作罷[8]。2000年后,張元多與王朔密切合作。張元在新世紀的兩部作品《我愛你》(2003)和《看上去很美》(2006)都改編自王朔的小說。《我愛你》改編自《過把癮就死》,這部小說此前已被改編為成功的電視劇。而張元的《我愛你》再次使用了一個已經被證明成功的文本。
張元的復雜姿態在《看上去很美》中體現得更為明顯。這部電影根據王朔近期的同名小說改編。值得注意的是,其他不甚著名的作家常常在電影成品中被“隱身”、被遮蔽,而著名的王朔,其標記則是需要放大的,片中的男孩方槍槍有一張酷似王朔的臉。著名導演要抹去無名作家的痕跡,上升期的導演則愿意捆綁在一位名作家身上。改編王朔的作品本身就是票房的一種保證。
王朔小說的主人公方槍槍是王朔自己的兒童版,小說描述了方槍槍在幼兒園和小學的日子。王朔雄心勃勃地希望這部小說是自己一部長篇大作的一部分,那大作將是他全部個人歷史的虛構表現。可能因為其濃厚的自傳色彩,小說雖然仍有以北京方言進行的調侃,但語調要更加嚴肅,涉及到了很多主題,比如一個孩子對世界和對自己的最初的感知和體驗,孩子與父母、老師、同學的關系(游戲、打架、斗爭)等。
而在張元的電影版里,我們看到了一種與原作小說截然不同的叛逆姿態,雖然這種叛逆常常包裹在復雜的比喻和意象之中。小說描寫了保育院(幼兒園)和小學,電影從中只選取了幼兒園,而且將內容集中為方槍槍與老師的對立。在小說中,除了幼兒園外,還有不少其他地方,如方槍槍的家、大院等,而且,“天氣好的時候,阿姨們就帶他們到街上看車,因為當時車特別少”[9]。小說中的幼兒園建筑也很普通,就是空軍大院里的一個二層樓。而電影將小說中的其他地方全部剪除,只剩下了幼兒園和圍繞著幼兒園的醫院,幼兒園也變成了紅墻大院的傳統建筑,成為易辨認的中國、歷史的象征。電影空間如同封閉的監獄,孩子在其中如同囚犯。在這樣的幼兒園里,孩子是不可能快樂的。電影開頭飄雪的環境,冷峻、尖利的音樂,發白、發藍的色調,已經表明這并非普通的童年。
張元的電影強調了在老師的全天監控之下,幼兒園里嚴密的管制和規訓。王朔小說里的保育院有一個和藹可愛的老院長,這個人物在電影中不見了。電影中的幼兒園老師們不僅是不敏感的成年人,更是外部政治世界的代理人。幼兒園的生活是軍營式的,甚至是集中營式的。孩子們一切都要在一起做,并且是在規定的時間,以規定的方式。《看上去很美》的英文片名是“小紅花”,中英兩種不同片名,已經可以說明張元對王朔小說所做改動的基本方向。小紅花是電影中最重要的道具和主題,是規訓、承認、渴望、叛逆的化身。王朔的原作小說中并未提及小紅花,只有一次不經意地提到了小紅旗,而方槍槍對之似乎并無多大興趣。而在電影中,小紅花成了方槍槍幼兒園生活的最重要因素,成了權力關系的物化,叛逆兒童方槍槍與權威之間斗爭的象征。在電影里,老師每天都給好學生獎勵小紅花,把小紅花展示在一塊黑板上,讓所有人都能看到。方槍槍不肯就范,也就得不到小紅花。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電影的結尾:方槍槍跑出幼兒園,看到一大隊成年人敲鑼打鼓地過去,他們胸前都戴著大紅花。幼兒園外的大人和幼兒園里的孩子都是一樣的,孩子的世界就是大人世界的縮小版。紅花把幼兒園與外面的成人世界連接在一起。即便方槍槍能逃出幼兒園,他仍逃不出紅花的魔咒。
總體而言,在21世紀,電影改編對中國電影來說仍很重要。自由改編成為通用做法,影人越來越不覺得需要“忠實”于原作,而作家如果有作品被改編也會深感光榮,并不要求電影的“忠實”。在全球化、互聯網的時代,國家、地區之間的界限變得日益模糊,中國電影也越來越多地使用海外、國外的文學文本以及網絡文本。不同類型的影人在改編策略方面,做出了不同的選擇。新世紀的中國電影改編如一面動態的鏡子,繼續折射出中國電影與中國文化的發展趨勢,而這一切都仍正在進行之中。
注釋:
[1]凡一平:《理發師》,上海文藝出版社2005年版。
[2]李彬:《詩意導演率性情懷——導演霍建起訪談》,《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03年第6期,第82頁。
[3]電視電影似乎承擔起了普及文學作品的改編任務,這同時也是一種教育任務,如根據左聯作家柔石的同名小說改編的《為奴隸的母親》(2003),根據三言二拍故事改編的《珍珠衫》(2004)。
[4]Yingjin Zhang, “Industry and Ideology: A Centennial Review of Chinese Cinema,” World Literature Today 77 (2003): 13.
[5]見賈樟柯:《<三峽好人>創作談》, 《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07年第2期,第30頁。
[6]《霍建起、蘇小衛、莫言做客紅人》,訪談,http://www.dsj1234. cn/group_thread/view/cps-3/id-6285。
[7]Michael Berry, Speaking in Images: Interviews with Contemporary Chinese Filmmakers,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09, p.217.
[8]劉天時:《學方槍槍,爭小紅花——張元訪談》,《南方人物周刊》2006年第5期。
[9]王朔:《看上去很美》,華藝出版社1999年版,第6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