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 華
(中國地質大學(武漢)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盧里的“尷尬”與南非社會歷史下的個人命運
辛 華
(中國地質大學(武漢)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在庫切的小說《恥》中,主人公盧里始終處于一種尷尬境地。透過盧里所遭遇的種種尷尬,我們不難感受到作家對廢除種族隔離制度后的南非歷史、現狀的深刻思考,以及他對這一社會現實的無奈和焦慮。
尷尬;越界;恥
庫切的小說《恥》主要圍繞盧里和3個女人——妓女索拉婭、女學生梅拉妮和女兒露茜的關系展開。52歲的盧里原本是開普敦技術大學文學與傳播學系的一名教授,每周在固定時間驅車和索拉婭幽會一次。這種“習慣”堅持了一年多,然而和索拉婭的一次街頭偶遇,促使這一關系結束。百無聊賴之中,盧里勾引并強暴了自己的女學生梅拉妮。事發后,盧里拒絕了校方給他的公開悔過以保住教職的機會,來到邊遠的鄉村,和女兒露茜生活。不幸的是,露茜遭到農場附近3個黑人的搶劫和蹂躪。父女倆在這件事的處理上各執己見,結果搶劫案不了了之,露茜懷孕,盧里離開農場獨自在鎮上生活,并等待嬰兒的誕生。
盧里和3個女人的交往幾乎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尷尬。和索拉婭,他尷尬遭拒;和梅拉妮,他尷尬辭職;和露茜,他尷尬地做了外祖父。這些遭遇的出現也并非偶然,是和盧里固有的思想觀念及他所處的南非社會分不開的。盧里自認為,“仗著自己高挑的身材,勻稱的骨架,橄欖色的皮膚,飄垂的長發,他總能對女人產生一定程度的吸引力。”“可是有一天,這一切都結束了。他的吸引力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消失了。那本來回應他的凝視的目光變得躲躲閃閃,繞著他,變得茫然了。”“整夜里他都像一個鬼魂”,感到不知所措,于是“他開始急匆匆地同一個又一個女人亂搞”。顯然,盧里一次次的性墮落,和他在異性面前的失落所引起的恐慌是分不開的。他不停地追逐女人,試圖在對女人的征服中重新找回自信,女人似乎只是他滿足自我征服欲,達到自我完善的手段和工具。
在和索拉婭的交往中,作為一個獨身男人,盧里和妓女幽會,雙方屬于自愿行為,并不對他人構成傷害。但問題的關鍵是,盧里和索拉婭之間的關系是通過金錢交換來維持的。除每周四的固定幽會時間以外,他們雙方都無權干涉對方的日常生活。但是,和索拉婭街頭偶遇之后,盧里不顧對方的強烈反對,多次打電話到她家,侵犯她的隱私,擾亂她的正常生活。盧里的這一行為顯然已經超出他們原本保持的對等關系,構成對他人私生活的有意干預。而這一越界行為勢必引起對方的強烈反感,尷尬遭拒也是必然的。
和索拉婭的關系結束之后,盧里并沒有有所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將女學生梅拉妮強暴了。事情敗露之后,他既不懺悔,也不認錯,還為自己辯解“我成了愛欲的仆人”。不論從師生關系,還是長幼關系上來說,盧里總是握有權利的一方,擁有絕對的主體地位,女學生梅拉妮處于被保護的一方。況且,盧里的這一侵犯行為,也是他有意為之的。在他看來,女人根本沒有發言的權利和拒絕的機會,一切都應當隨他的意愿。
和女兒露茜一起生活時也同樣如此。農場雖小,但露茜經營得不錯,然而這些在盧里看來只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盡管他深知自己沒做好引路人,但卻始終保持高人一等的姿態,有意無意地干預女兒的私生活。在和女兒一次次的爭吵之后,盧里有些妥協,但妥協并不等于認同,它更多的是出于為了和女兒在同一屋檐下和平相處的考慮,一旦情況發生變化,他固有的思想觀念又會起作用。在女兒遭受強暴后,作為父親,關心女兒天經地義,但他卻不停地向露茜追問細節。盧里的這一行為已明顯超出父親的身份,構成對子女私生活的有意干涉,引起露茜的反感也就自然而然了。
事實上,在和妓女索拉婭、女學生梅拉妮及女兒露茜的交往過程中,盧里都不自覺地表現出一種越界行為。而這一行為背后流露出的正是他對男性主體身份的自我認同:在盧里看來,男人與女人原本就是無法對等的兩極,男人剝奪女人的話語權和隱私權似乎是天經地義。不過,令盧里感到尷尬的是,他的這一霸權行為時時遭到女性的拒絕和社會的排斥。妓女索拉婭對盧里的無故騷擾忍無可忍,單方面地終止了和他的關系;盧里強暴女學生梅拉妮一事,學校曾出面干預,要求盧里公開悔過,但盧里拒不悔過,結果被迫辭職,離開學校。表面上看,盧里辭職是由于他拒絕學校的要求,但更為內在的原因則是他骨子里固有的霸權意識,使他離開學校成為必然。
盧里所遭遇的尷尬和無奈,作家庫切也深有體會。和盧里一樣,土生土長的殖民者后裔身份,使得這位有良知的作家在面對南非時充滿著愛恨交織的復雜感情。南非殘酷的歷史和現實使他備受壓抑,他忍不住想離開。然而,當他真正離開南非,來到他夢想中的英國,卻不無痛心地發現,無論怎樣,他都不可能徹底地成為英國人,他的南非身份總是凸顯無疑。他多次向家人明確表示,他對南非沒有興趣,要跟南非一刀兩斷。可是,后來,他驚訝地發現:他在倫敦寫的第一篇散文習作居然是以南非為背景的;他在大英博物館津津有味地閱讀的書竟然是關于南非的各種回憶錄。“南非就像脖子周圍的信天翁”揮之不去,“南非是他的一處內傷,需要多長時間咬緊牙關,默默煎熬,他才能說:‘從前,我曾經生活在南非,可是現在我生活在倫敦。’”在黑人和白人的沖突中,他備感尷尬。在黑人眼里,他具有西方人的優越感。然而,面對西方時,他又經常處于一種失語和無根狀態。正是這一身份和處境的尷尬,使得作家更能清醒地感受到廢除種族隔離制度之后,南非社會所潛藏的各種矛盾,特別是黑人和白人之間的沖突,也正是這一點使得他的小說獲得了更為深遠的社會和歷史意義。
在男人和女人、白人和黑人之間,盧里始終處于一種尷尬境地:對于女性,盧里有意無意地將個人意志強加給她們,干涉甚至侵犯她們的私生活,結果自討沒趣;對于黑人,原有的殖民特權早已不復存在,作為殖民者的后裔,不得不承受歷史和現實所帶來的種種恥辱,在黑人的保護下生存。雖然前者緣于他的個人偏見和男性霸權意識,后者緣于南非不平等的社會現狀,但歸咎起來則是殊途同歸。漫長的殖民時代,不論在白人還是黑人身上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即使這一時代早已不存在,舊有的主/仆、奴役/被奴役的思想依然存在。一方面,舊有的殖民特權滋長了殖民者身上的特權意識,干涉他人生活,侵犯他人隱私,在殖民者看來似乎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盧里對3個女人所表現出的霸權意識正是這一特權思想的外在顯露。另一方面,在長期遭受壓迫的黑人看來,種族隔離制度的廢除,白人享有特權的消失,似乎意味著黑人翻身做了主人,白人要受他們的統治,再加上他們身上沉痛的歷史創傷,難免受到黑人執政者的同情,得到某種程度的偏袒。因此,在作家看來,要實現白人、黑人之間真正的平等,只有盡釋前嫌,忘卻過去,如同盧里坦然接受做外祖父的事實一樣。真正意義上的白人與黑人的和平相處還有待時日,庫切在小說《恥》中表現出對南非現實與未來的焦慮。
[1]艾周昌.南非現代化研究[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2](南非)J·M·庫切.青春[M].土家湘,譯.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04.
[3](南非)J·M·庫切.恥[M].張沖,郭整風,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3.
[4]張建芹.《恥》的敘事視角類型初探[D].山東師范大學,2010.
I106.4
A
1673-1395(2011)06-0037-02
2011-04-23
辛華(1979—),女,湖北襄陽人,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 葉利榮 E-mail:yeliro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