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實用主義對中國近代圖書館建設思想的影響

楊曉麗

(大連市沙河口區圖書館,遼寧 大連 116021)

國內圖書館學界公認中國近代的圖書館學知識譜系有兩個主要的理論源頭:一為西方近代的圖書館學,二為中國古代的藏書思想和目錄、版本、考據學說.中國近代圖書館學在"學緣"上與近代西方圖書館學更為密切.在圖書館學領域,麥維爾.杜威(Melvil Dewey)影響巨大,是美國圖書館事業組織者、圖書館學領域教育家和理論家以及實用主義圖書館學派的最主要代表人之一.在全世界圖書館學史和圖書館學流派研究中,學者們絕對無法繞過杜威這個名字.我國學者劉孝文和葉笑塵在對美國實用主義思想根源的實際研究中,發現與麥維爾.杜威同樣對實用主義和圖書館學作出巨大貢獻的還有另一位杜威,他就是在教育學、實用主義哲學領域作出杰出貢獻的約翰.杜威(John Dewey).兩個杜威均對世界學術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他們在學術影響上有著很多相同或相近的地方.[1]兩個杜威都是實用主義學派的代表,他們的思想和理論直接影響了我國近代的知名學者胡適和陶行知等人,進而影響了我國的近代圖書館建設思想.本文旨在探索美國實用主義對我國的近代圖書館建設思想的影響和具體表現.

一、美國實用主義與圖書館建設思想

1.美國實用主義的主要概念與特點

實用主義(pragmatism),源出希臘文π ρ α ν μ α,意即行為、行動.美國實用主義自19世紀70年代誕生以來對法律、政治、教育、社會等方面的影響巨大,在20世紀更是成為美國社會的主流哲學思潮之一,當然也直接和間接地影響到圖書館學.馮友蘭總結的實用主義主要觀點最為簡潔明了,他在《三松堂自序》中說:"實用主義的特點在于它的真理論.它的真理論實際是一種不可知論.它認為,認識來源于經驗,人們所能認識的,只限于經驗.至于經驗的背后還有什么東西,那是不可知的,也不必問這個問題.這個問題是沒有意義的.因為無論怎么說,人們總是不能走出經驗范圍之外而有什么認識.要解決這個問題,還得靠經驗.所謂真理,無非就是對于經驗的一種解釋,對于復雜的經驗解釋得通.如果解釋得通,它就是真理,是對于我們有用.有用就是真理.所謂客觀的真理是沒有的."[2]實用主義具有把實證主義功利化的特點,其哲學核心強調"生活" "行動"和"效果".

2.美國的實用主義哲學與圖書館建設思想之間的聯系

美國實用主義與圖書館建設思想之間的聯系可以體現在前文提到的兩位杜威在圖書館學方面直接和間接的研究與影響,其中,約翰.杜威的研究與影響相對而言是間接的,而麥維爾.杜威的研究更加直接和有針對性.19世紀末,約翰.杜威的實用主義教育思想是為了適應美國轟轟烈烈的工業革命和經濟的飛速發展對學校教育提出的新任務和新挑戰而形成的.約翰.杜威認為教育領域發生的種種變化既是社會生活狀況發生變化的產物,又是為了適應正在逐步形成中的新社會的需要的一種努力.這種變化催生出一種必然的趨勢,杜威的實用主義教育思想又是這種必然趨勢的催生物.隨著美國工業革命的推進,美國的圖書館事業也迅速興起,重技術輕理論的"實用派圖書館學"隨之應運而生,其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對技術環節在圖書館工作流程中地位的不斷提高,因而,"技術"被突出地強調起來.麥維爾.杜威所代表的實用主義圖書館學派從圖書館的具體實踐活動出發,把圖書館學研究的內容集中在圖書館工作中的一切實際的技術、方法和操作過程等方面.實用主義圖書館學派把與圖書館工作中的技術、方法等無關的內容都排除在圖書館學的研究領域之外.在其辦館、辦學兩個方面,麥維爾.杜威的實用主義圖書館學思想得到了具體體現.[1]

二、美國實用主義對中國近代圖書館建設思想的影響

1.美國實用主義在中國的傳播與接受

實用主義是現代西方哲學主要流派之一,在20世紀西學東漸中,作為一種重要的哲學思潮傳入我國,產生很大影響.在湯一介主編的《20世紀西方哲學東漸史叢書》中收錄了楊壽堪、王成兵編著的《實用主義在中國》.該書作者分析了實用主義在美國產生與發展的過程,揭示了實用主義的基本特征:反傳統形而上學、效用的真理觀、行為主義和工具主義.該書遵循唯物主義歷史觀,將實用主義傳入及其傳播的歷程放到當時我國社會政治環境中加以審視.書中,作者把實用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分為四個時期:五四運動前后實用主義大師杜威在華講學,實用主義傳入并在我國掀起高潮;20世紀三四十年代,各種學說、思潮的斗爭空前激烈,對實用主義的研究也在深入發展;五六十年代,我國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錯誤路線指引下,實用主義成為首當其沖的徹底批判與斗爭的對象;80年代后,我國重新確立了實事求是的正確路線,實行改革開放,對實用主義的研究開始走向科學與繁榮.該書對各個時期實用主義對中國的影響產生的正面與負面的效應也有所涉及.該書最后一部分是對實用主義在中國傳播的反思,作者對于如何正確處理政治與哲學的關系,如何正確看待馬克思主義哲學與實用主義的關系問題,提出了自己的見解.[3]研究表明實用主義在我國的傳播與影響比較有限,主要是由其資本主義的特性與局限性決定的,應該以科學的態度對其進行批判性研究.本文則主要是從實用主義對中國近代圖書館建設思想的影響進行解讀.

2.美國實用主義對中國近代圖書館建設思想的影響

在中國近代,美國實用主義通過哥倫比亞大學與中國學界的種種淵源得以傳播并直接影響了中國近代圖書館建設思想.20世紀早期,麥維爾.杜威的圖書館學思想通過中國留學生的介紹傳入中國,并奠定了中國近代圖書館學繁榮發展的基礎.這一時期中國圖書館學界幾個代表人物先后留美,其中沈祖榮于1914年赴美攻讀圖書館學,并于1916年成為中國獲得圖書館學理學學士學位的第一人.畢業歸國后,除進行圖書館學教育之外,沈祖榮先生還與胡慶生先生合編了《仿杜威書目十類法》.這一分類法在學習新技術編制圖書分類法方面具有劃時代的影響.在此之前,圖書館界的普遍做法是新舊書籍分別采用不同的分類法,這給管理和利用都帶來了諸多不便.而《仿杜威書目十類法》將中西類目結合起來,是中國第一個仿"杜威法"而為中文書所編的且用標記符號代表類目的新型分類法.1917年,沈祖榮先生發起了席卷全國的"新圖書館運動".他與中國基督教青年會全國協會干事余日章一道,到全國各地宣傳美國圖書館學的理論、方法和技術,抨擊封建藏書樓的保守."新圖書館運動"是一個推廣、普及近代圖書館的運動,前后持續了10年左右的時間,對于在國內初步建立近代圖書館體系、實現圖書館讀者對象普遍化、圖書館藏書逐漸合理化、圖書館管理科學化等都產生了重大和深遠的影響. 1917年,中國近代圖書館學的另一代表人物之一的胡慶生赴美國留學,并成功取得圖書館學碩士學位.這一時期,李小緣、李芳馥、袁同禮等中國圖書館學其他前輩也都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圖書館學院留學,他們得到了麥維爾.杜威的理論真諦.作為中國近代圖書館學的奠基人,這些前輩的圖書館學思想深深地受到了麥維爾.杜威的實用主義圖書館學思想的影響.實際上,美國的圖書館和圖書館學的理論都源于美國進步主義教育運動.與這一運動結伴誕生的美國圖書館學必然也強調實用、強調服務民眾.不難看出,中國近代圖書館學家們的思想基礎也植根于實用主義思潮.

與麥維爾.杜威的中國學生一樣,約翰.杜威在哥倫比亞大學的幾位知名的中國學生對實用主義的介紹與研究起到了重要作用.這些學生中最具代表性的莫過于胡適,他不僅系統地向國人介紹了實用主義實在論、經驗論、真理觀、方法論,而且把杜威的實用主義方法論概括為"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并把這種方法論與"樸學"和"紅學"的研究結合起來.教育家陶行知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師范學院攻讀教育時也曾師從杜威,并發表《介紹杜威先生的教育學說》《試驗主義與新教育》《試驗主義之教育方法》等一系列介紹杜威及實用主義的文章.時任《新教育》主編的蔣夢麟也是杜威的學術擁躉,在專刊上發表了《杜威之道德教育》和《杜威之倫理學》等文章,深刻論述了杜威如何從社會與心理出發闡明道德教育原則和杜威倫理學的歷史地位等問題.胡適生平非常重視圖書館的建設與使用,與圖書館可謂是緣系一生."吾歸國后,每至一地,必提倡一公共藏書樓.然而推而廣之,那乃提倡一中華民國國立藏書樓,以比之英之(大英博物館),法之(國家圖書館),美之(國會圖書館),亦報國之一端也."[4]20世紀初,風華正茂的胡適在遠離故土的美國求學時,就立下了這樣熱切的志愿.當時的胡適正在哥倫比亞大學杜威門下攻讀.期間,他對美國的圖書館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并對十余所公共圖書館和高校圖書館的藏書量、閱覽人次等諸多方面進行了調查研究.他為美國的圖書館與中國的藏書樓之間的巨大差距感慨萬分,故而發出上面的宏愿.1917年歸國后,作為新文化運動的領導者,胡適開始踐行自己對于中華近代圖書館事業的理想.1921年,上海商務印書館意欲邀請胡適出任編譯所所長,胡適雖未成行,卻為商務印書館寫了一篇長達一萬多字的書面意見,其中涉及大量對于圖書館的意見和思考,他指出"應該為他們(編譯人員)謀一個求高等學問的機會,設一個完善的圖書館".按照胡適的設想,圖書館一定要獨立,以減少外界干擾,還能減少水、火等安全隱患,并便于將來的館舍擴建.他還對圖書館藏書數量和質量提出要求,認為補充館藏要有針對性,"急用先補".此外,胡適還提倡用"新法"以及卡片目錄等方式整理圖書.這些建議都詳細地反映了胡適的圖書館學思想.實用主義對中國近代圖書館建設思想的影響可以體現在約翰.杜威的另一位高足陶行知的身上.李剛與倪波[5]系統地研究了陶行知對新圖書館運動的重要影響,他們明確指出:陶行知的"書論"是以他的知識論為基礎的,其"書論"又是他的圖書館學思想的基礎.對于陶行知的經驗主義知識論和工具主義"圖書論",且不做哲學層面的評價.就其歷史作用來說,它對于克服脫離實踐的書籍崇拜、讀書至上的"死讀書、讀死書、讀書死"傳統,無疑是具有積極意義的.陶行知的知識論和圖書論,必然影響著他對圖書館性質和功能的看法.1929年1月28日,在南京金陵大學科學館召開的中華圖書館協會第一次年會上,陶行知發表了演講,專門闡述了他對圖書館的意見,他指出:"圖書館事業之進步可分為三時期:一為藏書時期,即收羅與庋藏;二為看書時期;三為用書時期,即書為人所用,而非人為書所役,此時期實為圖書館之新紀元……圖書館之設置,對此點須特別注意,不然即失去圖書館之真意義矣."陶行知對圖書館意義的闡述是其知識論和圖書論的自然延續.簡而言之就是"書是為了用的",圖書館的功能就是為人們的用書服務,設置圖書館的目的是方便人們"用書".這個觀點提出的時間比阮岡納贊的"圖書館學五定律"還要早.圖書館學五定律的核心是第一定律"書是為了用的".而陶行知對此有完全相同的表述,這可以說是"陶行知的圖書館學定律",體現了他的實用主義影響下的圖書館建設理論.[6]

三、結 語

本文對美國實用主義理論的傳播與影響進行了研究,著重梳理了中國近代受該理論影響的主要人物和主要理論,通過對沈祖榮、胡適、陶行知等近代學者的經歷與理論的研究不難看出,美國實用主義理論對我國近代圖書建設思想產生了較大的影響.在未來的研究中,將繼續深入研究實用主義哲學對我國圖書館建設理論的更深層次的影響,以期對我國當今圖書館建設提供有益的啟示.

[1]劉孝文,葉笑塵.兩個杜威之比較[J].國家圖書館學刊, 2007(4):59-62.

[2]馮友蘭.三松堂自序[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9.

[3]楊壽堪,王成兵.實用主義在中國[M].北京: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

[4]陶行知全集編務組.陶行知全集[M].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8.

[5]李 剛,倪 波.陶行知與新圖書館運動[J].中國圖書館學報,2008(3):21-26.

[6]丁道凡.提倡改良中國圖書館之管見[C]//丁道凡.中國圖書館界先驅沈祖榮先生文集(1918-1944年).杭州:杭州大學出版社,1991.